十四
我找到阿揚的時候，他正在逛商場。燈火通明的市中心商業(yè)廣場內(nèi)，他拎著一袋子剛換下的衣服，他穿著新買的外套，和一個陌生的女孩走走停停地說話。
我滿頭大汗地跑過去，問衣服買完了嗎？
阿揚指著身上的衣服，問好看嗎？
我心事重重地點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女孩面容端莊，沖我微笑點點頭，然后遞給阿揚一張名片，說這是我的電話，歡迎你到我那里看看。阿揚客氣地點頭接過名片，說我一定去。
女孩笑著沖我說聲再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我一直看著女孩消失在廣場拐角處。問，她是誰呀？阿揚說可能是買衣服的吧，不太清楚。我說你都不認(rèn)識她怎么她給你名片呀。
阿揚這才仔細(xì)看了看名片，說她是名牌女裝的，問我有女朋友沒有，讓我到她那里去買些東西給你，嗨，無非是拉客的，想多做些生意吧。說著把名片塞到錢夾里了。我看著他把那張名片塞到錢夾里，憂心忡忡的，心想你怎么就那么珍藏它呀。
阿揚說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你看看好看嗎？說著從手提袋里提出幾件衣服，這幾件可以搭配配套的，我覺得這件白色的內(nèi)襯配著這件帶扣的中長毛衣，穿上這條牛仔褲，一定好看，就差一雙鞋，咱們?nèi)フ艺铱从袥]有那種高幫的皮鞋。宋揚又摸出一個粉紅色的毛線帽子，給依然扣上。——好看吧。
我說這是夏天呢。
他說買來冬天穿呀，好看的衣服就不要錯過嘛。
我一陣感動，看了看，覺得阿揚還挺會挑衣服的。對著鏡子照了照帽子，還真的蠻好看的，但剛剛跑了一路的心事立即充斥著腦海，就說算了，現(xiàn)在一點心情也沒有，咱們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說，有點壞事了，但你不要緊張，我會處理好的！
阿揚問怎么了？
我說我媽媽知道你就是那年那個人了。阿揚問，那她怎么說？我說，她讓我們分開，我是下了決心和你在一起的，萬一她找你，無論說什么，你都不要動搖好嗎？
阿揚問，她會找我么？我說不知道，我猜可能會！你做好準(zhǔn)備吧。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堂姐孟悠然打來的，讓我趕快回去，你簡直太不像話了，把你媽氣成那個樣子。
商場門口正在舉行一場婚紗展示活動，當(dāng)時我們經(jīng)過的時候一個穿著婚紗的女歌手在凄冷的空氣中深情款款地唱著《浪漫的事》。臺下擠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觀眾看熱鬧。
我轉(zhuǎn)身，為阿揚整理領(lǐng)口，幽幽地說，你自己回去吧，我還得回去。
阿揚說，你媽會對你怎樣呢？
我說回去再說了，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自己吃點東西吧。——我走了！
阿揚將我拉進懷里，把下巴枕在我的肩上，說，我想抱抱你。
一曲歌畢，從后臺走出一對男女主持人。
“接下來這個環(huán)節(jié)是婚紗展示，了非常有趣，有沒有姑娘小伙上來配合一下，試穿我們的婚紗，提前感受婚禮的浪漫，凡是參加的人士我們將免費贈送影樓的消費券一張，并有小禮品贈送。有愿意上來的嗎？請舉手！”男主持大汗淋漓地問。
前排一群小孩爭先恐后地舉手：“我我我！”
“有嗎？大方一點。自告奮勇吧！”女主持目光掃視著人群。
幾個男孩女孩別別扭扭地走上臺去。
“三對了！還差兩對！還有沒有！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要錯過啊。”主持人催促著。
男主持目光在人群中巡視：“不要緊張，勇敢一點嘛！又不少塊肉！——你，上來！看你旁邊那位多漂亮！你男孩子家牛牛捏捏算干嘛，快上來！別找了，說的就是你！”
人群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后看來。
阿揚說，你回去吧，別讓你媽再火上澆油了。我說，我走了！
“就是你！那帥哥美女！”主持人又說，“嘿，抱那么緊，就上來抱嘛！——哎，怎么走了？”
阿揚發(fā)現(xiàn)主持人正在喊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著揮手搖頭。
我跑到人群里，不久又火急火燎地跑回去，傷感地?fù)涞剿螕P懷里，流淚，說，阿揚，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阿揚說，不要這么說，我不覺得有什么的。
我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阿揚的雙眸，說，老公對不起，其實那天你跟我說你是做那個的以后，我就知道家里會反對的。但我覺得那不重要，所以才讓你撒謊，你原諒我好嗎？
阿揚托著我的臉，用拇指拭去我的淚痕，笑說，我跟你說過，除非你不要我了！別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笑，說，你這樣說，我真的太高興了！我就說，已經(jīng)是21世紀(jì)了，除非我們自己不愛對方法了，什么也分不開我們的！于是踮起腳在阿揚嘴上深吻一下，匆匆跑又進人群里。
我再回到家的時候，悠然以及擇佳都圍在客廳看著媽媽垂淚，爸爸遠遠地坐著。我忐忑地走近，看到媽媽在哭，就坐到她旁邊，抱著母親，說，媽媽你干嗎嘛？不要這樣子嘛，說著自己也眼圈紅了。
悠然說依然怎么回事啊到底？跟那個阿揚？你知道他是那種人還跟他交往。我說姐姐你不了解，阿揚他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子的，然后我轉(zhuǎn)頭，搖著媽媽的胳膊說，不要這樣子嘛媽媽。
悠然說先不管是不是那樣的人，他滿嘴跑火車就是不對，你也是，還跟他合起伙來騙我們！這種人能相信么，第一次見面就謊話連篇，看你把媽媽氣得？
媽媽用紙巾擦著淚，一句話不說。
我說媽媽有什么就說嘛，不要哭嘛。說著就撕紙給媽媽擦淚。
媽媽說你還是回來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你知道回來，就說明你還有我這個媽，要是你還覺得有我這個媽，為你自己，就和那個宋揚趕快斷了！
我說怎么斷嘛？是我追的他，說跟他耍朋友的是我，說分手的也是我，我說話還算話嗎？悠然說你看你，腦袋上長冰bang了，這種人還追？看你眼睛長到后腦勺上去了！
擇佳不聲不響地給媽媽遞紙巾。
我說姐姐你怎么這么說我？阿揚你了解多少？憑什么你就這么說他呢？那東風(fēng)哥你不也是說喜歡的不得了嗎，怎么還吵得不可開交，整天嚷著要離婚呢？我覺得我的眼光很好！至少，比東風(fēng)哥強！悠然說，我說你你還反唇相譏，夫妻吵架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合嗎？我們真離了嗎？不管怎么說，東風(fēng)是個正常人。
我說那宋揚也是正常人啊？你怎么就斷定我們以后會怎樣呢？我們也沒什么呀，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悠然說，憑什么？憑經(jīng)驗，憑我飯比你比你吃得多！
我冷笑，說。哼！憑經(jīng)驗？你才多大呀，還比我飯吃的多！
媽媽說你看你你這個樣子，你照過鏡子沒有啊，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么？姐姐說你不對啊，你還頂嘴，說一句你回十句，就憑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們也絕對不能在一起！這才多久啊，就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就不好說話了，坐著默默流淚。
爸爸突然說話了，說依然你別光哭，表個態(tài)吧，怎么辦？你知道你的行為非常出格嗎？我就什么也不說了，年輕人犯次錯也不是什么壞事，關(guān)鍵是要從錯誤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xùn)。說吧，當(dāng)著一家人都在。
我說你們讓我表什么態(tài)呀？這不是最后通牒差不多嗎？我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行嗎？又不是你們找對象，怎么就那么自以為是呢？
擇佳就拉我，說叔叔跟你講話，你就不要開腔嘛。我一甩胳膊大哭，說你走開，就是你這個小人，嚼舌頭，我永遠都不想看見你了！
擇佳只好呆呆地站著。
悠然說擇佳別管她，她現(xiàn)在腦子都中毒了，二叔二審我們也不要管她，她自己總有回頭的時候，別沒說我們沒提醒你！
爸爸站起來，說擇佳你先回吧，都睡覺，睡醒了再想吧。我支持悠然的觀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的路，自己去走，對了錯了，一切都自己承擔(dān)！這不完了嗎？
媽媽霍地站起來，你說的是什么屁話？依然不是你身上掉的肉，你當(dāng)然不疼了，她才多大？才多少社會經(jīng)驗啊？你就看著她往火坑里跳！說話跟放屁一樣！什么叫對了錯了？錯了就完了！你以為她是試驗品嗎？
爸爸說那你就覺得你就是對的么？主要是那天我看宋揚那孩子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樣，就怎么怎么。
媽媽說就是因為他裝得太像了，才不可靠，說明這種人一點也不老實！就像你那寶貝弟弟一樣，整天不學(xué)無術(shù)，有什么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真不知道你爹媽當(dāng)時怎么養(yǎng)的？
爸爸說你這就不對了，咱們有一說一，就事論事啊，你別把我的爹媽搬出來啊，他們可沒得罪你，你還給人保媒拉線呢，說話怎么那么沒有格調(diào)呢？
你還跟我格調(diào)？媽媽撲上去，要跟爸爸理論。爸爸飛快跳進臥室里去，說，我不跟你爭，行了吧？媽媽氣得去追，我們一把拉住她，說咱們說事呢，怎么扯那么遠了！
我心情煩悶，甩手自顧自地走到臥室，撲在床上就哭。阿揚發(fā)來短信，問情況怎樣？我說沒事的，一切都好！你早點休息吧，想你！明天下午我來陪你。
我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想著這樣也好，早死早超生，這種事遲早要發(fā)生的，早發(fā)生早結(jié)束，反正自己做好了準(zhǔn)備，迎難而上。愛情，或許原本就該一波三折，歷盡風(fēng)雨的。
我恍恍惚惚聽見若即若離的啜泣聲，睜開眼睛，黑暗中床沿雙依稀有個黑影，摁亮床頭燈，媽媽正坐在床沿上背對著她抹淚。
我一骨碌坐起來，從背后抱緊媽媽，把臉貼在媽媽臉上摩挲，輕聲說，媽媽你怎么不聲不響的，嚇我一跳。
媽媽說你怎么醒來了，接著睡吧。我說媽媽你這樣我怎么睡嘛。你還在生我和爸爸的氣么？媽媽說我干嘛生氣呢，要生早氣死了！你要是睡不著，就陪媽媽說會話吧。我說，那我們一起睡吧。媽媽就脫了衣服，鉆到依然被窩里。
我把頭貼在媽媽的懷中，說媽媽，我好久都沒跟你睡過了。媽媽說，一轉(zhuǎn)眼就大了，再一轉(zhuǎn)眼，就要離開媽媽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我說媽媽，我不會離開你呀，就算是結(jié)了婚，我還是你的女兒呀。
媽媽說，還是我的女兒嗎？看你今天跟我的樣子，媽媽都以為你不要媽媽了呢，我說怎么會呢，媽媽，對不起，今天不應(yīng)該跟你那樣說話。就把媽媽摟得更緊了。
媽媽嘆口氣，說媽媽也是為了你好，非常怕你再像你悠然姐那樣，當(dāng)時就是不聽大人的，你看她跟東風(fēng)，三天兩頭地吵，還有好日子過嗎？
我說姐姐雖然和東風(fēng)哥吵，但也就那樣了，他們好像樂在其中似的。
媽媽說你看吧，他們那日子怎么過呢？不好聽的話，長不了了。我是真怕你步他們的后塵呀！從小你身體就弱，我和你爸爸就什么都依著你，你也很懂事，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驕縱，這個我很欣慰。也希望你找個好的人家，怕你有一丁點的閃失，我們閃失不起啊。
我說媽媽，我聽你的話，一直都想做個好女兒，這一次，你讓我試試好嗎？給女兒一次機會好嗎，如果不行，我就放手，你不是說我是乖女兒嗎？那就一定相信女兒的眼光不是嗎？
媽媽扭頭看著我，說，其實你交什么人媽媽不會管的特別寬，畢竟你也這么大了，可是，那個宋揚，他，是個什么人物，難道你不清楚嗎？你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的？
我詳細(xì)地把我們認(rèn)識的經(jīng)過給媽媽講了。然后我說，你知道嗎？阿揚以前有多優(yōu)秀，上學(xué)的時候他經(jīng)常獲獎，雖然他家境很好，可是根本就不像一般紈绔子弟那樣自以為是，他的人緣好的不得了，他家鄉(xiāng)的人都夸他的。要不是因為后來他家里敗落了，絕對不會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媽媽你相信他，他絕對不是你想像中那個樣子的！
我說，怎么會那么巧呢？
如果那天表姐沒讓我?guī)退タ吹辏?/p>
如果那天阿揚沒有因為誤打誤撞正好闖進書店；
如果那天正好有個小偷把錢偷了；
如果阿揚沒有丟手機；
如果后來我沒有去看他；
可是，這么多的如果，都抵不上后來在車上在見到他。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一眼就愛上了他。這種感覺，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我都覺得，我一直就在等他。
他站在雪中跟我打招呼，我都沒有認(rèn)出他來。他說他找了我很久了，只是希望再看我一眼。我知道，一開始我喜歡他，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可是后來，真的，不是因為這些了。
我說得自己泣不成聲，說，阿揚他說，我們每個人在世界上生存都不容易，有時很多時候都不會天隨人愿，我們不得不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阿揚說過，為了我，他以后不會做那些事了。媽媽你不知道，宋揚可聰明了，他什么事情都會，就算不會的，一學(xué)就會。他說他已經(jīng)存了很多錢了，可以用那些錢做點事，足夠了。
媽媽嘆口氣，說，別人都羨慕我生了個仙女一樣的女兒，命好。我也不奢望你們將來嫁個怎么優(yōu)秀的丈夫，只希望過的幸幸福福的，我也就知足了。你的事，媽媽也不好管的太寬，要不然你還對我有意見。那以后跟他在一起要小心一點吧，不要做什么事都毫無保留，給自己留條后路。不行，就算了，不要用情太深，不是說，女孩子在戀愛的時候智商是零么，你可要把腦袋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