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給海棠打電話，卻一直沒人接。于是阿揚去那個商場找海棠。
海棠有時不銷酒的時候，就在商場兼職做展示服裝的模特。
那個商場地處市中心，門口搭著個很大的臺子，七八個穿著內衣的女孩在主持人的帶領下輪番展示。臺下擠著數不清的男男女女駐足觀望。
海棠裹著一件羽絨服，濃妝艷抹地坐在門口的長椅上。她看見我和阿揚走近一臉的心奮，迎上來就伸嘴讓我給她喂香噴噴的熱涼粉。
阿揚說海棠我都不認識你了。
海棠說沒辦法，妝不化濃一點怕碰見熟人。原來海棠羽絨服下只穿著三點，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阿揚說你冷不冷，海棠狼吞虎咽地吸著熱涼粉說怎么不冷，穿上衣服還好一些，脫了真是凍死了，趕上這么冷的天，運氣不好沒辦法。
我說給你多少錢啊，你這么賣命。
海棠說從六點到十點，一個小時六十。不錯了，上次才給四十呢，不過是在夏天呵呵。
我說，你十點才結束啊，我們找你一起吃飯呢。
海棠說，我走不了呀，你們吃吧。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說海棠為了找錢命都不要了。
想不到，海棠還有比這個更不要命的時候。
那天晚上她去夜檔推銷啤酒，推銷啤酒的人都是酒桶出身，很有酒量才行的，因為有些顧客非要讓你陪著喝兩杯。
海棠雖然不會喝酒，但長得漂亮，很多男的都要買她的酒。就算要她陪著喝，一般撒撒嬌裝可憐都能躲過去。但有一次遇到幾個無賴，非要海棠喝，海棠一點酒都不沾的，實在不行就說不賣了不行嗎？可是其中一個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喝得醉醺醺的，在朋友的鼓動下竟然當場從公文包里掏出一萬塊錢，說你要是今晚把這剩下十瓶啤酒喝了，這一萬塊錢就是你的了。要是換做別人，轉身就走，但海棠卻動心了，問，你說話算數嗎？
那人說說話不算數，就不是媽生的！
海棠就給我和好幾個姐妹打電話，讓我們在旁邊等著，要是她醉了，就送她回家，不行了，就送醫院搶救。
我們怎么也勸不住，結果海棠在好多看客的鼓動下，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中途上了好幾次廁所，竟然真的喝完了。當時她醉的不省人事。可惡的是那個男人竟然一點風度都沒有，想反悔，打算開溜，我們四五個姐妹圍著他不讓走，七嘴八舌使勁臊他。他的朋友們臉上也掛不住，就勸他把錢留下。
我回家就把當天的事給阿揚講。阿揚就給正平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后阿洋酒說，你讓海棠把銀行卡號告訴我吧，正平的錢放在我那里的，我告訴正平，我以后每月都往卡里打五千塊錢。
我問正平干嗎把錢放在你那里呢？
阿揚想了想，說，你還是不要問了吧。
我問為什么不可以問呢？
阿揚說，你相信我好么？真的別問，知道了沒用，也不好！
我只好點點頭，說，給那么多，正平舍得呀？
阿揚說，正平沒什么家人朋友的，他掙得錢也不少的，自己花不了多少。
我把這事告訴海棠，海棠死活不告訴我銀行卡號。她說，她堅決不能要這個錢，這算什么呀？
于是阿揚把錢取出來交給海棠，海棠也誓死不要。
阿揚說，這個海棠，脾氣其實和正平是一樣的。
房價越長越高了。
我家附近的房價去年還只有三千多一平米，今年已經竄到五千多了。
媽媽著了急，回家后一個勁說，趕快買房，要不然以后連個廁所都買不起了。
你讓宋揚趕快買套房，不能再等了！而且，房產證上要寫你的名字！
我回家問宋揚，我們買不買房。宋揚說，再等一等吧。
再等一等？等到猴年馬月去呀？媽媽一聽我這么說，直接就跳了起來。
連房子都沒有，結個屁婚呀。
媽媽說這話的第三天，我就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參加以前高中時代同學的婚禮。
她結的可不是“屁婚”，新郎是本地最大的房產公司老板的兒子，據說資產上億。
那個同學好多年都沒有和我聯系過了，不知道怎么打聽到我的電話，給我發了請柬，請柬上注明：謝絕禮金。
入席之前，老同學文清拍著我的胳膊說，你看那邊說話的那些人，能看的出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嗎？
我問什么？
文清說，情人。
我看著遠處那些圍著桌子笑語喧嘩的男男女女，說我哪里知道呢？
文清說，你看那個黃頭發的那個女的，是旁邊那人的老婆，卻是對面那個人的情人；對面那個人的情人呢，是坐在左邊那個女的；左邊那個女的還有個情人，就是那邊抽煙的那個。
我說，天啦，這么亂呀，他們相互之間都知道對方有情人嗎？
文清笑著，應該知道，可能裝傻吧，旁觀者清，公開的秘密了。
我說，這樣有意思么？
文清說，哎，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過現代社會流行這個。
我說，流行這個可不好。
文清說，你那個漂亮的阿揚，你就真的那么放心/
我臉一紅，說你說什么呀，他可不是那樣的人，這個去我可清楚。
文清有意無意地冷笑，說，那可說不準！
文清雖然輕描淡寫地說，我卻濃墨重彩地聽了。
我問，什么意思啊？
文清說，我聽別人說，阿揚在單位的時候很會來事，把幾個女上司哄得團團轉。
她的話足以在我心上砸下一個大坑。當時我努力壓制著自己不自然的表情，含糊其辭地應付著文清的話，心里卻覺得無比寒冷。
我都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被折磨得依然失魂落魄，頭重腳輕。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能從那種情緒中回過神來。
那場婚禮我參加得心不在焉，萎靡不振。
那之后，我不由自主地頻繁給阿揚打電話，問他在干什么。
我編了個可怕的慌，說昨晚我做了個夢，你猜我夢見什么？
阿揚說你夢見什么了？
我說，我夢見你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
阿揚笑，說你瘋了！瞎想什么！
我似乎對好多的事變得敏感起來。其實那些事我也司空見慣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特別的在意，并產生無窮無盡的聯想，當然聯想總會和阿揚有關。
媽媽天天關心著房價，在她的打算里，想盡早把房買了，越早越好。
晚上，我在媽媽家陪她聊房子的時候，接到阿揚的電話，讓我給他帶些衣服到醫院去。
我問，你在醫院干什么？
他說，你來了再說吧。
我把衣服送到醫院的時候，阿揚渾身濕透，凍得直發抖。
我奇怪，問你怎么成這樣了？
他說小崔掉進了河里，我救她，把她送到醫院里來了。
我奇怪他怎么會和小崔在一起的同時感到一陣氣憤，說小崔掉進了河里？你去救她？
他點點頭，說，晚上小崔喝多了，讓我送她回家，半路就把車開進了河里。
我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一句話不說，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就默默轉身，往回走。
阿揚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拉住我的胳膊，說你怎么了，你不要多想！
我說我沒多想！你去照顧她吧！
他說你沒多想為什么哭呢？
我說我沒哭，我干嘛哭呢？
他說依然你不要這樣嘛，今天是她喝醉了，打得電話叫我去的，沒什么的，我也沒想到要掉進河里呀。
我心里好像放著一塊冰，寒氣順著血管蔓延至全身，我有氣無力地冷笑，說，你不是說你們都不說話的么？怎么還有往來呢？要是沒掉進河里，你會告訴我你們今晚在一起么？你忘了樓上那個卡在廁所的人了么？你為什么要這樣？
我終于控制不住眼淚，任憑它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阿揚說，你怎么這樣想啊，那能一樣么？
我說怎么不一樣呢？性質完全一樣的！你知道么？你已經擊碎了我對你美好的遐想，我心里的愛情，應該是冰清玉潔的，就像水晶一樣，干凈透明。可是你呢，原來跟別人沒什么區別，也是一個讓人惡心的凡夫俗子而已！
我說著，就捂嘴哭著繞過他，往醫院外跑去。
他濕淋淋地飛快地追上來，說，你聽我解釋好么？
我說什么都不想聽！甩開他，就順著街邊一路狂奔。我邊跑，邊想著他剛才的話，又有些猶豫。
冬天到底來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夜空里飄著綿密的雨絲。我在凄風冷雨中順著護城河漫無目的地往前方走，想著認識宋揚這幾年的點點滴滴，日子怎么就過得那么快，又感覺那么長。
雨絲飄在臉上上，冰涼冰涼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抱著胳膊保暖。我望著四周色彩斑斕的萬家燈火。心想，這就是人間么？人間怎么有那么多的煩心事呢？
阿揚給我打電話，我一個也不接；發短信，我一個也不回。
心月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電話里醉意盎然。
她哭喊著，安迪不見了！
我說人家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不見了呢？
我趕到心月身邊時，她的樣子結結實實把我嚇了一大跳。路燈下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不時抱著電線桿嘔吐。渾身上下泥濘不堪。
我說心月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看著我，又哭起來，說，依然，你幫我找找安迪吧！
我說大晚上的我上哪去找啊？
他醉眼朦朧地指著四周的高樓，說，他就在這一片啊，我知道的，那個女人把他藏到這里了！
我說你們分手了是么？
她說沒有！
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把他搶了！我知道，安迪是愛我的！
我說大晚上也找不到呀，天亮再找吧。走，我們回家！
她可憐兮兮地說，不，我不回家！我一定要找到安迪！
她大喊起來，聲音凄厲無比，——安迪！劉樹根！你出來呀，怎么不出來呀！
安迪是剛移民的美籍華人，中文名叫劉樹根。他前幾年靠承包垃圾場發了財。
偶爾幾個過路人側目張望，不停有窗戶循聲打開。
我說心月你喝多了，回家吧！
心月說，我才沒喝多呢，我清醒的很！那個女人就住這一片，我知道的，她憑什么和我爭嘛？她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就是一個丑八怪，我不相信安迪會要她不要我！
那晚，心月執著死了，又找到附近派出所，說要報警，他男朋友失蹤了，被別的女人藏起來了！
值班民警睡眼惺忪地說，你這可算民事糾紛，我們沒有權利管的。
心月搖著警察的胳膊，說，求你了，幫我找找吧。
警察說，你求我也沒用啊，法律又不是我定的。
我勸心月，說好男人多的是，干嘛要賴著他呢。
心月說你不了解我的心有多難受，從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會，我是真的又恨他，可是又真的放不下他呀！說著，就又泣不成聲。
我抱著她，安慰著她，把她一路送回了家。到了她家樓下，她又說不想上樓，她爸媽一定會說她的。于是我又和她找了一家賓館，開了房，聊著天，聊著聊著就睡著了，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沒有回到和阿揚同居的地方，第二天，我就住進了父母家，重新回到以前的臥室睡覺。
媽媽猜出了我們的事，就激動地說，你不要回去了，就此和他一刀兩斷吧。
我說媽媽你想到哪里去了？這兩天阿揚家里來人來看他了，住不下，我就搬過來住兩天。
媽媽看著我的臉色，當然不相信我的話了。
阿揚打來電話，我沒有接。
他發來短信，依然，請相信我，我和小崔什么都沒有的！
我說，我是該相信你呢？還是不該相信你？請你告訴我！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不要以為我沒有腦子，我不會聯想！
他說我曾經跟你說過的，我做事會有始有終的，我答應跟你好，就不會有別的女人的。
我說承諾管用嗎？現在誰還有心去兌現自己的承諾呢？
他說我，我能！
我說現在我什么也不想聽，我想靜一下，等我想好了，我們再聯系吧。
晚上，我回到家，剛走出樓道口，突然聽見阿揚輕輕地喊我：
“依然！”
我環視四周，他從車棚的暗影里走出來。
我轉身想走，他說，你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我站著，說有話在電話里說吧。
他說，我打電話你又不接。
我說那發短信給我！
他說發短信又說不清楚，我想親自跟你說，我在這里等了你好久。
我說，那你說吧。
他說，依然，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我知道我不對，沒有事先告訴你，可是當時你在你媽家，我也沒想過這件事結果會這樣的，小崔說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一個人在酒吧喝醉了，他打電話給我，我覺得她可憐，就去了，我只是把她送回家，什么都沒有的！
我說如果有一天我也那樣回來，跟一個男人半夜三更掉到河里，你會怎樣想我？是相信我的解釋？還是不相信我的清白？你知道嗎？有好多男的想對我下手，如果我不尊重你，早就不是現在的我了！我早就擔心有一天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可那只是擔心。沒想到擔心可能就是事實！
他有氣無力無辜地說，我沒有！
我說有沒有只能是你自己才清楚了！
他幽幽地，眼含哀怨，喃喃地說，依然，你不要這樣，你不說你愛我，就會包容我么？你說你不在乎我的缺點的，你知道嗎？和你好以后，我就努力地改變自己，如果我沒有做好，請你給我機會好么？我改！為什么都不能給我改過的機會呢？
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很不好，有些后悔，有些酸楚。
我說那你回去吧，讓我靜一靜，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只是我心情還很不好，我會好起來的，也許就沒事了。
他高興起來，說，那我在家里等你！
我點點頭，轉身就走進了門洞。
我不知道第二天他就跑到我家，只看見阿揚一個人在家，根本沒什么親戚。
媽媽又怒火中燒，掄圓胳膊就打了阿揚，說我跟你是前世有仇啊，你這樣害我！
阿揚捂著臉，說，阿姨您聽我說嘛，這是誤會。
媽媽說，就算是個誤會呢？我也求求你離開我家依然吧！她思想單純，沒有經歷過事情，以后她會后悔的！
媽媽說著自己眼淚也下來了。
阿揚說阿姨您別這樣啊，我和依然的事，我們會解決好的！
媽媽說，你前世是不是狐貍精啊，怎么就偏偏抓著我家依然不放啊？啊？
阿揚不知道說什么，就呆呆地站著。
媽媽突然就咚地一聲給阿揚跪下了，狠命地磕頭，說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們家吧，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還不行嗎？
阿揚嚇了一跳，立即扶媽媽起來，媽媽誓死不起來，說，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不起來。
阿揚無言以對，就說，好吧，只要依然她愿意，我什么話都沒有！
媽媽一聽阿揚態度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轉變，就抬頭擦擦眼淚，眼睛一亮，說，可是她不會的呀，只有你先離開她才行啊，我太了解她了！
阿揚說，那好吧，你給我時間考慮一下吧，從現在起，我不給她主動打電話了，還不行嗎？
媽媽站起身，說，這可是你說的，你要說話算數！
阿揚點點頭，說，說話算數！
我當然不知道媽媽去找過阿揚，更不知道阿揚對媽媽的承諾。
我只是奇怪那幾天阿揚怎么沒有聯系我了，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他竟然對媽媽那么信守承諾。
我以為他會打來電話讓我回去，或者厚著臉皮到我家來接我。可是一連幾天，他都音信全無。
阿揚說那幾天他只能期盼某一天，我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過了才幾天，我那顆堅強的心就土崩瓦解了，我開始想他！
我卻不愿意主動打電話給他，怕這樣會毀滅了我的原則。既然是他錯在先，無論怎樣也不能我先低頭的。
那些天，我真的才體會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好久沒有他的消息。
那種感覺是那么令人痛苦！痛苦又轉化為憤怒，他怎么就不能打個電話給我呢？
他是在和我比耐力嗎？看到底是誰撐不住，會主動打電話給對方？
好幾次我都快要撐不住了，想給阿揚打個電話。可是左思右想，從分別到現在，真的才五天呢，怎么自己就像過了好幾年似地。于是我咬緊牙關，給自己打氣，無論如何，要他跟自己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不然，以后自己肯能會很慘！
那天，我神情分外恍惚，有一瞬間，我真的快要撐不住了，突然強烈地想聽見阿揚的聲音。那天和上次那一回一樣，我用公用電話都撥通了阿揚的電話，但我馬上就掛上了，我突然意識到，就算我什么也不說，阿揚也一定能猜出是我打的，那我不是不打自招，自動服軟了嗎？
于是我悻悻地往回走。
我把自己的想法也強加給了阿揚，他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呢？
所以好多次，我手機里顯示有個未接的陌生電話，我明明知道那是騙電話費的，可是我還是懷著僥幸心理懷疑那是阿揚打來的，于是就撥打了過去，可是每一次電話那頭總是傳來相同的一個女人濃重的南方普通話：尊敬的用戶您好??????
我覺得，我是那么的近，近得隨時隨地都可以撥打他的手機，隨時隨地和他說說話。可是我無數次看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和儲存號碼所顯示的名字，卻只能那樣呆呆地看著，想著此刻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樣正在想她，想，只能想，卻沒有膽量敢撥出去。于是我又覺得，我和他離得是那么遠，宛若相隔海角天邊。
那天，出差到了一個海濱城市，傍晚時分，和朋友徜徉在海邊。我不記得那是我第幾次看大海了，可是那天我卻異常的失落。
那天南國冬日的大海出奇的美。當時海天相接的地方，猩紅的夕陽和晚霞將大片海水染成了紅色，波光粼閃的海水一步步一波波地向著腳下盈盈地走來，然后用盡了力氣似的停下腳步，向著大海姍姍地退去，潮來潮往，盛情不衰。
海風遒勁，我裹緊上衣，徜徉在空曠蒼涼漫長的海岸線上，海鷗哀鳴中幾乎要掉下淚來。阿揚一次看電視的時候說過，這一輩子去過那方無數次，竟然陰差陽錯地還沒有看過大海。我曾經說那以后一定一起來海邊玩。現在，我真想打電話給阿揚，我就站在海邊！
海棠知道了我們的事，就跑去找阿揚，問阿揚為什么不可以給我打個電話？
阿揚只是笑，一句話不說。
這更加讓我憤怒和傷心。
海棠說要不然你主動打個電話給他吧。
我堅決地反對，說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好感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日子久了，我就有些后悔了，海棠也許相信了我的話，也很少再提我們的事了。
那天海棠被公司獎勵了，一個大單位要搞成立五十周年慶典，在海棠那里定了大量的酒。海棠興奮的不得了，晚上約上我和一幫朋友一起唱歌。
唱歌的時候，我自然而然想到了阿揚。我趁海棠唱歌的時候，忐忐忑忑地用她的手機給阿揚發了條短信。
“在干嗎？”
阿揚的短信馬上就回來了。
“沒干什么，看電視。你呢？”
“我們在唱歌。你來么？”
“不了！這么遠！”
“依然也在！”
“哦！她最近怎么樣！”
我感到一陣歡心，又感到不知所措，怕繼續聊下去，海棠會發現，會笑我，于是就說，她也很忙的，最近事很多，好了，我要唱歌了，下次聊吧！
海棠唱完歌，坐到我身旁，問干什么呢？我一陣臉紅，說翻翻你的短信！說著就扔下電話往洗手間跑。
回來的時候海棠說宋揚問你住在哪里呢。我一陣心慌，說不要告訴他！他發的短信你不要回！海棠說怎么了？為什么不能回呀？
那天，伴隨著濕冷的悠悠的寒風，天空飄著稀稀落落的細雨。
我只記得當時我正走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埋頭專心地發著短信。城市中各種聲音凌亂地交織在一起，嘈雜刺耳。
他突然的出現，讓我毫無防備。一如那年我們再次相逢。
“依然！孟依然！”
那么熟悉的聲音，好像從天邊飄來。我抬起頭，循聲張望，好久才在街的對面找到聲音的源頭——阿揚駐足站在絡繹的人群中，微笑地凝神看著我。
當時我沒有從阿揚的突然出現中回過神來，也許忘了他是誰，也許以為那是夢。
“你怎么會在這里？”阿揚天真的臉上一臉欣喜。
“啊？”我有些恍惚，“哦，我，我買點東西！”
阿揚點點頭，似有所悟地又看著我。
“我老遠就看見你了，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喊你半天你都沒聽見！”阿揚笑著說。
我點點頭。
阿揚又看著我，半天沒有等到我說話，就說，“我去買口鍋，家里鍋壞了，順便再買點別的！”
我說“哦！”
那時不停有高高低低的汽車從街上駛過，宋阿的身影在車輛的間隙里時隱時現。
他留戀地站在原處。
我也看著他。
他說，那，我走了。
我點點頭。
“那你去吧。”他又說。
于是他提著那口炒鍋混入稀稀落落的人流。走了不久，他又回過頭來，與我的目光相遇，向著我用力地揮了揮手。
他走后，我懷疑是不是做了個白日夢！
細細的雨絲依然靜靜地飄灑。
我邊走邊想，想他剛才那聲親切的問候，想他那溫柔的眼神，想著想著，我力所能及所維護的那份矜持徹底坍塌了，我突然萌生出無比強大的欲望，就是想問問他，這么久了，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
這個決定在一瞬間決定，就刻不容緩了。
我立即打通了他的電話。
他說，依然！
我聽見他的聲音，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說，你在哪里？
他說他在菜市場買菜。
我輕聲說，我要回家！
他說你回來吧，我在門口等你！
我掛上電話飛快地往家里趕，那是我27天都沒有回過的家。
我剛趕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阿揚正提著鍋和菜飛快地跑過來。
我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里痛哭。
我問，這么久了，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哪怕一個短信也行啊！我沒有要你道歉，我只想要你的消息。
他也流著淚，說，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我等了這么久！
我說為什么你要等我的電話呢？
他才告訴我，媽媽曾經找過他的事。
原來，我竟一無所知。
我說你怎么那么軸啊，腦子就不能轉一下子彎么？
阿揚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