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驚鴻一現

鑼鼓喧天，各處張燈結彩，宮中各處一片祥和喜慶，卻惟獨透不出歡愉。繁重到漠然的禮節，忙碌到慌恐的奴才，這就是自己的婚禮嗎？亦歆也曾夢想過自己婚禮禮服的樣子，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穿的不是白紗裙，而是這大紅鑲金邊的古代宮廷大長袍，完全不是自己的夢想與愿望。

不過亦歆并不怎么傷心，因為她并沒有把這一場鬧劇當做是自己生命中的“唯一”。她心目中一直夢想著自己與心愛人的婚禮，那是神圣的，是承載著所有人祝福的，是兩個人一生最重要的時刻。而不是像現在，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游戲，是一個女人和一群女人的競爭。所以亦歆只當這一場“婚禮”是她在做的游戲。

現在的亦歆已經太累了，十幾年的生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疲憊。只是短短幾個月，亦歆就已經精疲力竭了，所有的事都是未知之數，但她又不能現在去尋找答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姐姐今天真漂亮！”

對鏡梳妝，略施粉黛，朱紅的唇，小巧又挺立的鼻，大大的眼，如柳的眉，細如凝脂的膚，頭上插著大紅色的珠釵，金步搖隨身而擺，烏發高高盤起，頭戴金冠，一瓣朱紅的桃花印記輕點在眉心處，真是個絕色的美人。亦歆抬眸，在鏡中看到了所有人眼中的驚艷，心里不知是喜還是憂。平時的亦歆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已經是超凡脫俗了，而今日的亦歆更是艷壓群芳，極盡妖嬈。這還是真正的她嗎？那個純真又至情至性的冷夏亦歆與這個鏡中的幻影簡直是判若兩人。

在玥玲的攙扶下，亦歆頂著足足有五、六斤重的頭飾款步移出殿門。隨著太監刺耳的聲音，亦歆心情復雜的，緩慢地踏上了鮮紅如血色的單轎。

婚禮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只是觀禮之人各有各的心思。

老遠就聽到震天的鑼鼓聲與歡愉聲，等緩緩走近，亦歆只覺這場面甚是宏大。菊鳳殿金光四溢，伴著一聲“紫鳶小主到——”，亦歆拖著大紅色長擺邁過高高的金門檻，里面在場所有人均停止了嘈雜的喧鬧聲。這些早到的妃嬪和和新晉的幾位妃子其中也不乏許多艷麗之色，可現在所有人皆齊齊望向身著大紅袍的亦歆，一時間就像時間停止了一樣，鴉雀無聲。亦歆站在原地，只能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眾人才回過身來。緊接著，他人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果真是絕色之姿啊……”

“哼！打扮的如此妖艷，一看便知是個魅人惑主的東西！”

“雖然打扮的如此艷麗，但是氣質卻不俗，絕非凡品??！”

“狐貍精……這么乍眼也不怕招來禍端！”

亦歆輕蹙起眉，這種感覺她太不喜歡了，感受著眾人灼熱的眼光，簡直比上酷刑還難受。亦歆本就不喜歡成為眾人焦點，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在以前，由于家族關系，亦歆也被逼著出席了不少場合，盡管亦歆做的再低調，因為家世、容顏、才氣等等，也免不了承受眾人的議論。而現在，他人眼中的驚艷、嫉妒、欣羨也并沒有讓她心里充滿優越感。

她本不想這么招搖，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一件淡紫色羅紗百褶長裙，外襯同色短袍，清新淡雅，超凡脫俗，簡單而又不失隆重?？蓮埛蛉藚s差人在亦歆臨行前又送來這一套衣物，問她喜不喜歡。鬼也知道，她能說不喜歡嘛！擺明了就是要她今日穿的！真不知她是怎么想，難道是要把自己往風口浪尖上送？自己如此奪人眼球對她有什么好處，她不怕苻堅更加忘卻舊人顏嗎？

正在亦歆躊躇間，又傳來一聲高喝，道：“皇后娘娘、張夫人、凌妃到——”

眾人終于將視線從亦歆身上拉回，齊齊跪地，“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夫人、凌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亦歆很是無奈，自從來了這古代，真是動不動就下跪，自己的父母還沒跪過呢！

“眾小主請起！”茍皇后舉止大方得體，身著金色秀鳳大長袍，頭戴鳳冠，高雅華貴，頗有母儀天下之范。向來以仁德淳厚著稱的茍皇后即使再賢淑，也畢竟是后宮的主母，該有的威儀也還是要有的。而且若想要以后能管理好這些年少氣盛的孩子們，最好的方法便是先給這些一小便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們講清宮中的潛規則，讓她們認清主子。只有她，才是她們命運真正的主宰者。今日的她盛裝出席，面容清冷，不能說是給她們個下馬威，但起碼也是個警示。現在在這群新人里，有不少已經默默的歸于張夫人了，不斷有人巴結討好她。不論茍皇后性情再怎么淡薄，也不能完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她還戴著后冠，頂著家族。

亦歆看到今日的茍皇后，也是感慨頗多。輕輕抬眸，正巧與茍皇后既非犀利也非恬靜的復雜眼神相遇。在臺下想要尋得亦歆已經是易如反掌，更何況是在臺上，睥睨眾人，一切一清二楚。哎，只可恨今日這件衣服，太過招搖！亦歆不禁微微蹙起彎眉，突然注意到茍皇后臉色一變，亦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怎么會這樣！難道這就是張夫人忽贈衣裙的原因？

因為亦歆之前將心思都放在了茍皇后的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她身后的張夫人和慕容凌?？墒且囔г诖藭r才認真的看清了張夫人和慕容凌今日的姿態。慕容凌一襲湛藍色長紗裙，超凡脫俗，淡雅卻又不失艷麗。青絲只用一支晶瑩剔透的月牙狀發簪綰起，有幾縷隨意的散落在胸前，宛若畫中妙人。雖名為清河，卻能夠時而淡雅時而妖媚，她的容顏還真是在場所有人都無法比擬的，而能超越她的怕也只有她自己的弟弟了吧！亦歆只覺得美麗如她，卻仍要背負著滅國之痛，難道說，世間真的沒有純粹的美好嗎？忽的心里有個莫名的痛抽，他……也許要比自己的姐姐承受的更多。

而今日的張夫人……亦歆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女人了。她只覺得不僅是茍皇后神色凝重，連周圍的人都又重新將視線轉向亦歆，有驚詫，也不乏有看好戲的嘲笑，而亦歆自己也是呼吸困難。這個女人，到底安的什么心？究竟是要保她還是害她？如果她有心要除掉亦歆，當初為何要將畫扇送入大牢？如果她要將亦歆收為心腹，那為何又上演今日這一出？

只見她今日也不像往日那樣極盡俏皮伶俐之氣，自然地與茍皇后一樣，增添了更多的壓迫之感。她的發髻并沒有茍皇后那么復雜，隱隱還透著些嬌小可人。一瓣桃花半鈿輕點于眉心處，又透著些妖媚。如果單論容貌，張夫人定然是比不過亦歆，更不用說慕容凌?？墒沁@么一個外表嬌弱內心狠絕的人，卻有一種任誰都無法忽視的能量。當然，對于皇帝來說是“女人味”，但對于其他后宮的人來說，則是因為她不可動搖的地位。而張夫人今日的穿著……便是令所有人呼吸一窒的原因。她今日所穿也是一件較平常更為華貴的宮廷禮服，可居然也是一陣刺目的大紅色，血一般的紅！甚至連款式也與亦歆那件極盡相仿，只不過要比亦歆的看起來更要華麗。

這，不是撞衫了嗎！

第二節、妃子野心

“Mygod！這個女人到底要干什么！”亦歆頓時啞口無言，心里不斷地在吭罵著臺上那個血紅的身影，心中甚是惴惴不安，猜測著這張夫人究竟是何用意。

這衣服是她送來的，起初亦歆只以為她送自己一套如此招搖的衣飾是為了讓自己招來更多嫉恨的目光，樹更多的敵。這樣的手段也不可謂不高明，如果想將敵人消滅，假借他人之手遠比自己動手要好。這些新晉的低等嬪妃，正是年輕氣盛，不顧一切代價往上攀爬的時期，誰會在這之中脫穎而出便會自然的被他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依目前的形勢看，就算張夫人不動手，也許不知在哪一天，自己也會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一人手中，亦歆也不禁覺得這張夫人實在陰毒。

可是這又是怎么回事？難道重頭戲還不在那兒嗎？她穿著與亦歆極其相近的衣服，不明所以的人肯定只會認為是亦歆想要艷壓群芳，結果反而弄巧成拙，沖撞了后宮至尊張夫人。一個地位低下的小主居然敢與正品妃嬪穿同樣顏色的衣服出席一個場合，這可是大不敬，只怕要倒大霉了。那些其他的小主們看笑話的自然不在少數，她們自己還沒動手，亦歆就自己砸了自己的腳。

亦歆頭也不敢抬，緊握的雙手中冒出些細密的汗水?；屎螽吘故且娺^大場面的，雖然平時足不出戶，個性淡然，但也是經過一些事的，她并沒有多說什么，片刻之間便將視線拉回?；屎笥覀鹊哪饺萘杩吹揭囔У纳袂?，心中也猜測出七八分，便只低頭沉默不語。一時之間，小主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惹怒了娘娘們，給自己招來意外之禍，她們只敢偷偷地看看張夫人再偷偷瞄一眼“毫無聲息”的亦歆。

“呵呵！”……

這聲輕笑讓所有人都一震，張夫人嘴角微微上揚，但笑意卻并未到達眉眼。她轉頭對茍皇后輕聲耳語，似乎根本看不到臺下的眾人，更看不到赤紅的亦歆。茍皇后向來也是與人為善，更不喜與人爭斗。所以她與張夫人一直都是保持著相對良好的關系的，但卻也并不深交。此刻正面龐帶笑的側耳傾聽，然后又轉身與慕容凌耳語。但慕容凌卻一臉淡然，看不出喜怒。

茍皇后坐正，揚聲道：“相信今日妹妹們都是精心準備而來，”說到此處，亦歆只覺得周身飛射而來的視線都要把自己穿透了，心中更是將那張夫人從頭到尾的罵了個遍。茍皇后的聲音依舊緩緩地響著，“本宮只希望，妹妹們日后在侍奉皇上之時，也可以像今日一樣的上心，隨我盡心將這后宮打理好。為繁衍皇室大統一起努力！”

眾人一聽，皆齊齊下了跪禮，“臣妾謹遵皇后懿旨，自當恪守本分，以繁衍宗室為己任。”

亦歆隨眾人一同下跪，無奈至極。這是什么話！難道這后宮的女人都只是為了生孩子而活著嗎？

不及亦歆多想，只聽到皇上近身侍奉總管太監章瑞經典的高唱：“皇上駕到！”

眾人更是循著跪姿將頭首埋于肘間，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p>

聞得苻堅鏗鏘有力的一句“眾妃平身”才敢微微抬首。苻堅今日穿了一件明黃色龍紋禮炮，眉目清明，足見其心情大好，頭戴金冠，將烏發高高而豎。他的著裝并不十分肅穆，但該有的威儀還是怎的也遮掩不住，畢竟這也不是個小場面。有些小主看著也不禁流露出幾分仰慕之色。

然而，還未等眾人喜道唇角，一看向苻堅身后，均是神情一滯。那不是慕容沖又是誰！他今日也穿了一件赤紅的長袍，但不似亦歆與張夫人之流的樣式。慕容沖所穿的紅袍樣式簡單，少了許多俗氣的花紋褶邊，飄逸大氣，配上他勝雪之膚美艷之貌及那微褐靈動的雙瞳，其顏色頓時掩蓋全場，甚至可謂之冷艷妖魅，但是他其中又不乏些男子之氣，并不陰柔。

亦歆只感到自己和身邊的人均是呼吸一滯如此氣質，如此容貌有誰能比？甚至連剛才讓眾人有驚艷之嘆的慕容凌和自己都與他相差甚遠，更何況那些資質平平的女人？怪不得慕容沖能多年圣寵不衰！眾人頓時覺得自己雖曾經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自喻再差也算是桃妍如花，卻不想如今竟連個男人也比不過，眼中是又羨又妒。可是轉念又一想到他的身世，心中對他又多了暗自鄙夷。

亦歆并沒有旁人那么多的彎彎腸子，只是惋惜，這么一個絕世帥哥就這么白白的遭人踐踏了，何止是可惜啊！不知為何，這個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人總是能讓亦歆莫名的心疼，甚至擾亂了自己的心神。她猛地晃晃自己的腦袋，現在是什么情況啊，哪能容的自己這樣胡思亂想。

她輕輕抬首，便撞到了苻堅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含笑的雙眸，那樣的有壓迫感。今天這一出，恐怕亦歆已成眾矢之的了。背著眾人忌恨的目光哪還敢造次，只得又將頭低下裝做嬌羞狀。

片刻，再待她敢抬起頭時，苻堅早就跟坐在他左邊的皇后不知在耳語著什么。苻堅本來是讓慕容沖也坐到自己身邊的，可他卻表情淡然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坐在了他姐姐的身側，將張夫人讓了出去。其實他也是在后宮中有所顧忌的吧，否則真像他表面一樣將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計較，又怎能有重見陽光的那一日呢！

這么想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那個方向似乎有冰冷中透著灼熱的褐色光線襲來，帶著些欣賞，帶著些惆悵，甚至是……纏綿。想到這兒，亦歆不免暗罵自己這花癡又犯了妄想癥！耳根也不自覺紅了紅，更不敢直視他去求證。忽然腦中仿佛閃過一個念頭，亦歆復又睇睨望向了張夫人。張夫人正好也沖著亦歆飽含深意的一笑，亦不卑不亢的勾唇回了一禮，亦歆心下了然。

呵呵，原來她是打著這個算盤！

張夫人不會不知道，慕容沖得寵之勢也是獨霸天下，盡管張夫人在后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似乎論苻堅的遷就和沉迷依舊是遠不及他。幸虧慕容沖身份特殊從不理后宮俗事，而且處事放蕩從不愿受規矩管制，性格又孤僻怪異。否則，就是再來一個張夫人也無法與之匹敵。但她心中對慕容沖也是十分忌憚，更是不堪在討好男人這一方面竟然還不如一個男人，她對他必不是無恨的。

今天最大的看點是，他慕容沖喜穿艷色可是出了名的，衣袍盡是大紅，所以苻堅便賜了他許多艷紅絹袍討他歡喜。呵，亦歆無語的看著她們兩個人的長裙，可見今日張夫人明擺著是故意的。

她可真勇敢，竟敢與妖媚的鳳皇這么直觀的進行對比。他鳳皇的魅力豈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超越的！

她更不會不知道慕容沖今日必是艷紅出場，還專揀了一件同色的穿，其意很明顯。她是想告訴眾人，在這后宮之中只有她自己才能與慕容沖抗衡。然而慕容沖身份特殊，后宮政治也不能太過干涉，再說他也不屑干涉。那么，豈非只有她張夫人才是真正的只手遮天！這對于那些剛剛入宮什么都不懂的小主們是最好的警戒。皇后……也只是個虛位而已。而亦歆這一身她賜予的“榮耀”，也無疑是將亦歆推入了黑暗的漩渦。

她與慕容沖競爭的優勢不是華麗的外表和深沉的心機，而是她幸運的家世和她“正?！钡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