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各獻其寶
亦歆心中實在是無奈,可太后的意思又怎能違背。先給太后和皇后行過禮,只能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老遠就聽到熙熙攘攘的,眾人見到亦歆進來,人聲頓時小了許多。現在她剛一坐定,人們又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已晉封為貴人的曹雪容那嬌滴滴的聲音最先按耐不住,“呵呵,到底還是紫鳶妹妹最會討太后歡心了,我們這么多人都抵不過她一人呢!”她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瞅了瞅坐在太后令一側一直默默無聞的茍皇后幾眼。
亦歆心里打了個激靈,她這分明是在挑撥。下意識地隨她看向茍皇后,可茍皇后自始自終都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看不出絲毫的不快。茍皇后也是個聰明人,即使她不與人爭斗,也絕不允許別人隨便拿她當槍使。想到這兒,亦歆才暗暗的松了口氣。
“曹妹妹如果能溫柔賢淑一點,相信也會招太后娘娘喜歡的。”一個清麗的聲音不帶感情的說道。
亦歆聞言抬頭一看居然是沈奚柔,驚訝之余還多了一份疑惑,她怎么幫自己說話?
眼看曹雪容已然變了臉色,亦歆正欲出口打圓場,太后卻已將頭輕輕轉向了右邊,將手放在了茍皇后的手上,慈愛地笑著,“奚柔說的正是,凡是盡心侍奉皇上,賢淑端莊的兒媳,哀家都喜歡。”
曹雪容并未在接這個話茬,臉也變得很快,只訕訕笑道:“既然紫鳶妹妹如此的太后的歡心,不知今日帶了什么禮物呢?”
亦歆淺淺一笑,道:“今日臣妾受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眷顧才有幸能參加這次家宴,在場的各位姐妹大都比我尊貴,若說獻禮,第一個怎么也輪不到我。”亦歆說著再一次將視線投向茍皇后,太后見到亦歆這么識大體也感到很欣慰。
茍皇后這才緩緩站起,一手招來兩個太監,兩人將一錦盒打開,一副玉制蠶布的畫軸呈現在眾人面前。緩緩展開,一個手捧壽桃玉面可愛的童子赫然躍于蠶絲畫卷之上。童子眼波盈盈,可以看得出來是出自名家之筆。茍皇后又向太后作了個揖,賀道:“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雖然這份賀禮與說辭略顯老套,平平淡淡。但她那份誠懇卻任誰都能看的出來,這也正符合她不愿與其他妃嬪比較之意。其實她這樣才算是真心只為太后祝壽,亦歆心里對茍皇后又生出些敬佩。
太后見了也是很喜歡,忙命人將她攙起,復又坐回太后身邊,欣慰的笑意與寵愛的看著她,道:“月芙有心了。”
“呵呵……”
突然一聲嬌笑將所有人視線都聚集到了門口,一片絳紫之色姍姍而來,正是張夫人。亦歆很是郁悶,她怎么每次出場都要奸笑兩聲。額……其實說她是奸笑純粹是亦歆個人觀點,要是換成個男人,聽到這嬌柔笑聲恐怕早就骨頭都酥了。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啦!”
今日的張夫人相較于那天亦歆晉封之日少了幾分壓迫感,多了幾分俏皮,一身短裝,煞是可愛。太后見了她這樣也笑嗔道:“你這妮子怎的來這么晚,莫不是一說要給我這老太婆過壽就不想來了吧!”
張夫人一聽也“撲哧”一笑,又撅著小嘴,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俏皮的十分自然,可愛十足,“太后這么說可就是冤枉死姚兒了,姚兒(張夫人閨名張姚)今日一大早便爬起來張羅您壽宴的瑣事,這才剛安排妥當就立刻趕來了,沒想到太后還怨姚兒。”
亦歆認為客觀角度講,除去她陰狠的一面,這樣的她的確是很討喜的。這不,太后聽了是哈哈大笑,眾人也是喜笑顏開,“你這刁嘴,難不成還是怪哀家了?”
張夫人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姚兒哪敢吶,月芙姐姐近日身體抱恙,于公于私臣妾都應該替姐姐分憂啊!”
此話一出,卻沒人敢笑的出來了。眾人將目光又齊刷刷落在了茍皇后的身上,長此以往,她這皇后之位早晚有一日要名存實亡了。
張夫人見無人搭腔,也不覺得尷尬,徑自走向那幅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畫卷。她伸手摸了摸,輕笑出聲道:“果然是畫作栩栩如生,畫錦觸手滑膩呢,相較姐姐的賀禮,我還真是拿不出手呢!”
有些好事者已經頻頻追問,不禁把太后的興致都挑了起來,“向來你這妮子最愛出花樣,寶貝又是最多的,還在這兒賣關子,眾人都眼巴巴的等著呢!”
張夫人這才笑出聲來,命人端上來一個上方蓋著紅布的東西。她瀟灑的一揭,只聽到周圍人都是一驚。
只見紅布徐徐落下,頓覺一片金色耀眼,晃得人一時都睜不開眼睛。待人們緩緩回過神來,一尊全身由黃金打造的觀音“橫空出世”!本就肅穆莊嚴的佛像再由純金構建而成,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頂禮膜拜。再看那金身佛像的打磨,眼角衣抉都極致精細。亦歆不是個信佛之人,但那佛像的眼神和睦莊重,讓她都不禁要心生敬畏。
太后常年深居宮廷,平日無事就去誦經念佛,尤其到苻堅平安登上皇帝寶座之后,便更是整日與青燈古佛為伍,極其虔誠。可想而知,太后見到這金光閃閃的觀音,眸光锃亮,可見她的內心有多激動。
但見張夫人淺笑盈盈,無一不顯出嬌美。她輕輕做樣子的拜了拜,連話語都多了幾分俏皮,“姚兒愿太后歲歲有今朝!”
張夫人之前那句話分明是在向茍皇后炫耀,向所有人炫耀。當她揭開紅布的剎那,所有人都明白,這禮物顯然是張夫人的更討喜,皇后過于中規中矩了。這場暗斗茍皇后輸了她太多,不禁對她更加畏懼、信服。可在亦歆眼里,張夫人不見得就是笑到最后的人,要知道高處不勝寒。張夫人現在或許是呼風喚雨,可在這后宮爭斗中,向來都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就像慕容沖所說,得寵便意味著集怨于一身。茍皇后一生不喜爭斗,是用一時的失意換來了一生的和平,也未嘗不是聰明的做法。
太后眼中明媚的笑意已經越來越深,其中夾雜了些許了然、感動和安慰。可不知為何亦歆總覺得太后的眸光中仿佛并不只是只有欣喜,那是一種難以察覺的陰暗。有審視,甚至有提防。其實已經不是一次了,亦歆總感覺太后表面似乎更喜歡張夫人,甚至勝于茍皇后。但那并不是單純的喜歡,更像是刻意而為之。難道……
呵,亦歆細細想來,頓時有所領悟。張夫人自己不僅在后宮中獨領風騷,她的家人在官場上有何不是大權帷幄呢!古代后宮時時刻刻都與政治是緊密相連的,這樣的局勢下,太后又怎會允許她張家獨霸天下!也許,太后對茍皇后的淡然也正是一種對她的保護。
想通這一點,亦歆不再覺得張夫人有那么可怕了,她也只是一個政治的犧牲品。
“來人啊,賜張夫人黃金千兩,玉器十件!”
第二節、千面觀音
太后威嚴的聲音打斷了亦歆的胡思,只見張夫人高興的謝了恩,極盡沉穩,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周圍人倒是比她還興奮,不住地道喜。
不容亦歆多想,張夫人便又轉換了話題,道:“雖說這里位高的姐妹們多的是,但要論資歷,還是紫鳶妹妹最高,在宮中的時間恐怕比我都長吧!接下來是不是也該輪到妹妹獻一獻寶了呢?”
這雖是個問句,但她言語中卻透著不容反駁的決絕,亦歆知道她是故意找茬,又怎么會輕易放棄,如果自己再推脫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哼!想看我出丑,未免也太看不起21世紀的人類了吧!
亦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掛著淺淺的笑意,道:“姐姐嚴重了,妹妹怎敢在眾姐姐面前談論資歷二字,”說著便看向太后,淘氣地嘟了嘟嘴,“至于獻寶嘛……呵呵,臣妾斗膽,還請太后娘娘和眾姐妹在等候些時辰,到了晚上,自見分曉。”
張夫人不置可否,而剛才吃癟的曹雪容又冒了出來,再一次重振旗鼓,“呦,張夫人都已開口了,妹妹還是不愿意公開,呵,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要么就是架子太大,要么就是還未做準備呢!”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亦歆倒是還好,她本來就沒有“爭艷”的心,可太后已經變了臉色。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眾人都覷著太后的一舉一動。正在這關鍵時刻,又是沈奚柔的聲音悠悠響起,“此話差矣,紫鳶妹妹怎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做出如此不敬之事。她這么說定有她的道理,說不定有什么新奇的東西。現在看了豈不是浪費妹妹的一片心血了么?更何況給太后過壽更注重的應是心意。”
她的一番話說的曹雪容臉一陣紅一陣白,半天才訕訕地說道:“呵,不知沈姐姐和紫鳶妹妹是什么時候走的這樣近了,紫鳶妹妹在想什么好像姐姐都知道啊!”
亦歆冷眼旁觀,好像她們說的都與自己無關。亦歆自認為她與沈奚柔并沒有親近到這個地步,不知她為什么要幫自己,還是她和曹雪容之間有什么過節。
一邊的茍皇后見了這幾個人越來越放肆也不得不張了口,“好了,各位姐妹,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太后,我們是不是前往御花園了?”
就這樣,眾人隨著太后各懷心思的前往園中舉行家宴。
到了御花園,只見苻堅與一些皇親國戚和幾位重臣不知在討論著什么,一片爽朗的笑聲。因為是家宴,所以今日在場的都是皇族或軍機重臣,均身著便服。亦歆見了這陣勢之匆匆地隨眾人給苻堅行了禮就在不停地左顧右盼。要知道,這里好些都是歷史名人吶!
苻堅見亦歆那副樣子,好像“鄉里人進城”一樣,不禁有些好笑,這妮子還真是變了好多。即使現在她失了憶,但照以前她淡漠嫻靜的性子,又怎么會不經意的流露出這么可愛的一面。
感受到前方苻堅灼熱的目光,亦歆心中很是不自在,下意識的躲避著她的眼神。哎,恐怕這一幕又要被好多有心的姐妹們看到了吧。亦歆無奈地在心底狂呼:“苻堅啊苻堅,你究竟是在寵我還是害我!”
太后與苻堅并排而居首位,兩側則是以茍皇后和張夫人為首的后宮眾妃,亦歆現在雖然也算得上是太后與苻堅的“心頭愛”,但位份低下,只能坐于下座。因慕容沖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未與后妃坐在一起,而是在臺下與大臣呆在一處,依舊是赤紅異常的耀眼。
亦歆原本落了座之后就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到處看,可她發現苻堅雖與身邊最近的幾位妃嬪有說有笑,但眼神總時不時地飄向別處。起初是在看她,后來卻是頻頻地投向那片艷紅。其實從慕容沖救她的那晚,她就清楚了慕容沖在苻堅心中的地位,那種寵愛是超越宮中任何一人的。不知為何,亦歆突然從心里升起一股不快,忍不住也轉頭向慕容沖看過去。
不料那身紅衣人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對。亦歆一怔,隱約覺得他眼神中似乎也有慍怒,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還是他那怪脾氣又上來了?
“慕容大人為了哀家的壽誕專程趕來,一路辛苦了。”
太后的一句話令亦歆輕輕一震,這才回神。再看向慕容沖時,他早已面色如常。只見慕容沖身旁一位男子站起,手舉酒杯。那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白皙的皮膚,英挺的鼻子,細一看與慕容沖確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那犀利的褐色雙眸,只是他的側顏少了幾分慕容沖的邪魅,多了幾分剛毅,想必他就是慕容泓了吧!
慕容泓長身玉立,舉止從容不迫,嘴角含著一縷淺笑,大聲回道:“臣蒙太后與皇上厚愛,能在朝中立足,已萬分感激,如今又能為太后祝壽,實乃臣之大幸。”
幾句話擲地有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苻堅聽了也是大感欣慰,太后卻不置可否,道:“希望各位大臣都能盡心輔佐我君,保我大秦繁榮昌盛。”
眾人一聽,均齊齊離席,頷首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這如此振奮人心的時刻,亦歆只想起一句話:人生就像一場舞臺劇。每個人都盡心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騙人騙己。
酒至正酣,張夫人清麗的嗓音徐徐響起,“太后,現在大家用酒都用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們看看紫鳶妹妹的禮物吧,不知妹妹賣了這么大個關子,會獻出什么驚喜來。”
太后含笑點頭,眾人都將視線轉向了亦歆。亦歆悠然起身,沉穩的走下臺。時近傍晚,天早已泛著微微的夜色,四周的宮燈雖然在燃著,但隱于琉璃燈罩之內有朦朧之意,這更是稱了亦歆的心思。
亦歆盈盈一拜,“臣妾下去準備了。”
臺下的大堂中央空蕩蕩的,四周坐滿了王族大臣。突然一聲悠遠的長笛之音翩翩響起,循聲而望,一片赤紅。慕容沖不知何時已退出長席,斜坐于大堂一角。曲調充滿異域之風,乍聽之下,配以慕容沖那赤袍及地的邪魅之姿頗有不羈卻又不輕佻的氣勢,可細細品味,這其中竟夾雜著莊嚴,甚至圣潔。在場的所有人皆為之一震,這等曲風簡直聞所未聞。
伴隨著笛曲,一行身著金黃色光面綢緞修身露臍裝,頭挽高髻的少女,雙手合十款款上場。
只見這十位少女動作時而靜逸,時而狂熱,或有著觀音的威嚴,或透著對萬物的熱愛,使人心向往之。因為人們座次的關系,四周都有人,所以亦歆特地對此舞進行了修改,名為“千面觀音”。
猛然間,從坐席兩旁飄出許多白霧,著實令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那十名少女突然四散開來,中心飛出一片金芒,耀眼異常。亦歆頭梳敦煌飛天髻,眉間一點嫣桃朱砂,身著同款金色長袍,既肅穆又妖冶。
亦歆一出,整個大殿都只能聽到鼓樂之聲,眾人都忘記了言語,已然看癡。一靜一動,一顰一笑,猶如天外飛仙,神女在世。音調陡然轉急,亦歆獨自在場中旋轉,十位少女在四周與之相呼應,輕霧繚繞,更覺此舞只應天上有。
音樂減緩,觀音歸位。亦歆端站在最前方,雙手合十,儀態萬千。笛聲已息,卻不見眾人反應。不僅別人,就連為她伴奏的慕容沖也是置身沉醉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亦歆表演完也是緊張的一身冷汗,但她依舊是蓮步盈盈,甚是穩當,只嘴角噙著得體的微笑。呵,其實她心里早就樂的要抽過去了。哼!當年春節聯歡晚會上邰麗華的千手觀音可是撼動了多少人的心,更何況現在面對的還是這樣一群沒見識的老古董,只怕現在都恨不得把她當女神酬拜了。
亦歆走向臺前,迎著苻堅及眾人那半是震撼半是驚艷的眼神,只覺得實在好笑,頓時心底起了捉弄之意。她輕輕行了禮但并未下跪,朱唇微啟,“臣妾祝愿太后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呵,要是讓他們知道亦歆將他們比作了《鹿鼎記》里那個笨蛋教主,肯定都要氣得吐血了!哎,其實她倒是與韋小寶有異曲同工之處,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韋小寶那么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