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真正的災難

“唉，這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吶！這好好的莊稼怎么突然說旱就旱了呢！”亦歆正端著一盆衣物就聽到門外的張婆婆正哀怨的與張隱抱怨著。

這些日子，這種抱怨之聲已經不止一句兩句了。經常會有從外面回來的人都說現在外面都不知怎么了，旱的旱，澇的澇，百姓已經苦不堪言。慢慢的，時間一久，就連這個小村子里也開始出現天災。

亦歆每每一聽見這樣的聲音，總是匆匆而過，不愿多做一秒的停留，甚至都不敢去正視那些人的眼神。這個時候她不愿相信這些災禍都是自己造成的，說她自欺欺人也好，亦歆自認為她沒有那樣大的心可以承受這一切。為什么總是要在自己最幸福的時候，受到這樣的打擊呢！在皇宮里是，在平陽王府是，現在在這小小村落也是！

可這些血淋淋的現實卻又時時刻刻煎熬著她自己，她雖不愛悲天憫人，可突然降臨了這么多的災難，每一次想起來都像是一把刀，不停地在亦歆的身上割著。這些都是亦歆一個人造成的嗎？那么，她的罪責也太大了。亦歆在心里已經不知已經掙扎過了幾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不是辦法！

抬頭，就看到天上一只正在奮力飛翔的白鴿，也許，他也在掙扎吧！

但，無論她之前鼓足了多少勇氣，每每一看到慕容沖的臉，亦歆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總是不能自控的選擇了自私與掩飾……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流逝，轉眼間，半年匆匆而過，昔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在這古代這么久，亦歆也漸漸地學會了成熟。這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里他們都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無論是慕容沖，張隱，張婆婆，還是村落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充滿了陽光與友愛，因為他們，亦歆的心中總能充斥著幸福與甜蜜。可是，也是在這里，她也無時無刻不在受著良心的譴責，甚至每日都會夢到那個和尚，他不停地說改變歷史將會招來大劫……

歷史記載，再過兩年，慕容沖才能當平陽太守。可是只因為遇見了亦歆，整個歷史都會不一樣了嗎？亦歆只是想幸福的與自己相愛的人過完一生，難道就這么難嗎？難道她就沒有幸福的資格嗎？

因為之前慕容沖傷的實在太重，而且失去了記憶，所以他們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夫妻，這也讓亦歆左右為難，該不該放棄這么久的努力，因為畢竟過得很安逸。亦歆天天都在擔心，生怕不知何時這些上天賜給她的福分突然都消失了，就像一場裝滿蜜糖的美夢一樣。亦歆更不知道，自己當年的那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好幾天，亦歆總是恍恍惚惚，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無論慕容沖與她說什么，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慕容沖每次看著她落寞的神情和呆滯的神色，心里都是一陣疼痛，不忍心再僵持下去，有些話也許是該說出口。

他嘴里還叼著亦歆做的春卷，一邊刻意地漫不經心般說著，“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慕容沖的眼睛向來都是很毒的，一切他都看得明白，一直都是。可是就算亦歆知道，但是也還是搖了搖頭，也不知究竟是在掩飾著什么，“沒有啊，我很好！喂，快吃你的飯吧，都要涼了呢！”

亦歆一個勁兒的低頭猛給慕容沖夾菜，可越是這樣，慕容沖就越是難受。他一把穩住了亦歆亂動的手，“好了亦歆，別再逞強了，你到底在想著什么，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你知道你現在這樣，我只會更難受的！難道你是不相信我嗎？我們之間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分享的！”

慕容沖說話絲毫不給亦歆留余地，任她還想怎么逃避都不行。這讓亦歆不禁有些懊惱，“我說了沒事啊！你瞎操什么心！我們每天這樣不是挺好的嘛，還有什么可煩的，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

亦歆越說越激動，仿佛慕容沖是存心來找茬的一般。慕容沖也是一時關切才會一直追問，要是換了別人，他又何必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來。從小到大，他又對哪一個人有過這么多的遷就。只是有些話，慕容沖依舊是咽回了肚里，因為他清楚，亦歆所有的苦都是因為他。

兩人都并未再說什么，一頓飯，盡是沉默，吃的是各懷心思。天知道，亦歆在說完那些話之后，心中是多么的后悔，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她怎么能將怒氣都牽制于慕容沖身上！可是，她也并沒有道歉，因為既抹不開面子，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心里其實對所有的事都一清二楚，可是誰也不肯挑明。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了！就是好好的吃頓飯都這么困難嗎？”張隱看著亦歆的樣子，不僅她自己難受，張隱比她還難受。

亦歆和慕容沖已經冷戰好幾天了，其實也說不上是冷戰，只是沒有人先說話而已。這不是生氣，而是不敢低頭。亦歆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想來想去，還是做鴕鳥吧！這不，張隱邀亦歆和慕容沖上他家用飯，慕容沖也聰明的找了個借口，自然就是亦歆自己來了。

說實話，這樣的狀態簡直把亦歆都折磨死了，她總是偷偷地注意著慕容沖的臉色，揣測著他的想法。可是，每當慕容沖將深邃的目光投射過來的時候，亦歆又總是另尋著焦點。

亦歆在張隱一聲怒吼之后才發現，自己吃了半天，那碗里的飯卻硬是沒動一點兒。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不知道該回他什么。

張隱對這樣的亦歆也實在是沒辦法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你們打算這樣維持多久？能維持多久？如果到了最低限呢？”

亦歆好不容易才又夾起了一大筷子的菜，就那么停滯在了半空中。她僵硬的抬起頭，用僵硬的語調，微微一笑，“你在說什么啊！我們現在……也還挺好的！”

張隱也真是忍無可忍，亦歆那笑比哭還難看！他伸手徹底的奪過了她手中的碗，既然不想吃，那就干脆不要吃了！他有些復雜地看著亦歆，眼中盡是怒火，“挺好的？亦歆，你又當我是至交嗎？在我面前，還需要這樣掩飾嗎？你要是真的好，就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樣解決不了事情！”

這些道理亦歆都懂，可是在這里越久，亦歆就越難選擇，她不敢說，更不敢解決，萬一……

張隱也不是不明白她的顧慮，雖然牠什么都是憋在心里，可張隱這樣的細心，又怎會猜不出個大概。他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亦歆一直的消沉。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和動力，他突然將亦歆的肩膀轉了過來，逼著亦歆正視著他的黑不見底的雙眸。

甚至，張隱自己都能感到他的雙手在不自覺的顫抖著，深吸一口氣，說道：“亦歆，你最想要自由是嗎？那么，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如果你在他身旁太累的話，我不介意做一個代替品，來我這里吧！我會好好的保護你，給你想要的一切！好嗎？”

第二節、一直追隨

亦歆徹底被他這樣的話給鎮住了，張隱這是怎么了？哪根筋不對呀！張隱，亦歆可不值得你這樣付出，亦歆的全部愛情都已經不由自主了，你是個好男人，怎能在亦歆身上浪費時間！怎么辦？電視里演的，在這個時候，一般是不是都要學著裝傻？

“喂，你別玩兒我了！我冷夏亦歆的確是有把你當做最好的哥們兒的，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不過，你可以選擇換一個玩笑，因為這個一點也不好笑！”亦歆這么決定的，也就這么做了。

只是，好像不太奏效。張隱原本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神色中，匆匆閃過了一抹讓亦歆銘記了好久的傷痛，那感覺，就像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和自嘲。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亦歆，你覺得我這是在跟你開玩笑嗎？你如此聰明，怎會看不出我的這些心思！”

張隱說的不錯，這種感覺并不是今天他自己親口說出來，亦歆才知道的。張隱對她默默無聞的好，亦歆一直都記在心里最深處。但也只是鎖在了最深處而已，她不能承認，更不可能給他什么承諾，這樣將這份隱含著的感情仍在陽光下，它只會被燒死，甚至還破壞了以前好不容易建造的友誼。

看著亦歆半晌沉默無語，眼中甚至不比他的痛少。張隱就連最后一點緊張和忐忑也沒有了，因為結局已經注定。其實答案他不是一早就知道嗎，自己不也說過嗎，無論怎樣，只要是亦歆想要的，只要是能讓她幸福的，他都會無條件的支持與配合，為什么還要懷著毫無意義的希望？

想通了這一點，張隱也終于能釋然一些。他輕咳了兩下，想要打破此刻的尷尬，突然就換了一張微笑的臉，“呵，我騙人的技術高超吧！瞧把你給嚇的！”

亦歆挑了挑眉，嘿，他這是什么意思？再次望進他的眼睛里，果然已將之前的不快一掃而光，現在留下的只有嬉笑。亦歆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趕緊配合著仰起腦袋，“哼！你那是什么呀！剛才我也是裝的，我那演技才是一流呢！”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都想做個沒心沒肺的人！

突然，亦歆好像明白了什么。初見張隱時他們互相的熟悉感，似乎并不是因為兩人真的有見過，夸張地說，那是一種惺惺相惜。在這古代里，真的不多。對愛情的執著與付出，對自由的渴望與追求，對朋友的珍重與坦誠……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從陌路到相識的原因，他們真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亦歆，在我方才說了那些話之后，你心里有何感受？”亦歆剛剛恢復了一些笑容，張隱就突然又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亦歆其實并沒有太糾結于張隱的表白，因為她心里很確定自己的選擇。而在當下，腦中卻意外的閃現出了慕容沖的樣子。那是她唯一的愛情，既然是唯一，那么張隱所說的代替不就太諷刺了嗎？她對慕容沖的愛是誰都不可取代的，她相信，慕容沖對自己也是這樣的！

張隱也并沒有打算聽亦歆的獨白，因為他都知道。他微微一笑，“既然這樣，那你還在考慮什么呢？無論如何你所選擇的都是他，那么你的世界就變得很單純了。你曾說過，不管慕容沖做出什么選擇，你都會跟隨，可是現在怎么又反悔了呢？究竟是你太追求自由，還是不愿承擔自己的誓言？”

亦歆神情一滯，仿佛自己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被人挖的個干凈，連一絲躲藏的機會都沒有，就那么曬在了光天化日下。她……是這樣的嗎？原來她的心就是這樣想的！這是不是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亦歆總是認為自己很偉大，無論什么時候都是以慕容沖為先的。殊不知，她的自私早已經顯露無疑，甚至還不如慕容沖，最起碼，他敢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更何況，他的隱忍和付出，亦歆心里也是知道的。

她也復雜的看了張隱一眼，真的謝謝你！當亦歆每一次出現困惑的時候，張隱都會默默的陪在亦歆身邊，用很委婉的方式，告訴她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現實，什么是理想。他自己，可以將自己的分的很清楚。而至于剛才的他，究竟說的是不是開玩笑，那已經不重要了。

張隱，大恩不言謝！

一進門，就看到慕容沖埋首在桌前，好像是在看一封信。頓時，亦歆的心又緊了一緊，但是卻沒有了沉重和負擔。

“這一次是慕容泓還是慕容凌？”亦歆輕輕上前，將手里端著剛剛為他煮好的美食放到了他的面前，“先別這么辛苦了，趕緊嘗嘗這個，看好不好吃。”

慕容沖沒想到亦歆此刻居然會主動來他的房間送吃食，她知道沒有亦歆在身旁，他也是吃不好的。這是不是說明，她已經不生氣了，他們可以和好了？可一低頭看到手中的信件，心不由得一沉。想想亦歆方才的話，剛剛的喜上眉梢，瞬間又淹沒了。

亦歆面對著慕容沖的緊張和尷尬只是微微一笑，她的心現在已經輕松很多了，“你不用這樣，我會這么問一點兒別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很正常的家常話！鳳皇，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怎么選擇，我都會追隨。”

亦歆沒有賭氣，慕容沖看得出來她的真摯。只有一種感受，他慕容沖真的好幸運，能有她一直陪伴。慕容沖也不是個善于虛偽的人，既然亦歆都已經想通了，那他還有什么想不通的！

亦歆知道自己只說一句，他就都能理解。趁著現在心情大好，索性都攤牌好了。看著慕容沖桌上的信，忍不住說著，“為什么你要瞞著我呢？既然你早就已經恢復了記憶，還與外界已經取得了聯系，難道就是怕我生氣，所以都將計劃擱淺了嗎？”

慕容沖不禁無奈一笑，這個小女子實在是太不好蒙了，根本什么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當時，能說出“她那些手藝”這幾個字，亦歆就知道，他慕容沖又回來了。自從逃難到此，亦歆還從沒有展示一下她的“那些手藝”的機會，失憶的鳳皇，又怎么會知道呢？再者，亦歆認得那只小白鴿，翅膀上一點紅，那是他慕容姐弟三人喂養的“私家信差”，只聽命與他們，這也是以前慕容沖與亦歆飛鴿傳書所用的“郵遞員”。它突然飛到這兒，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可是，慕容沖那么渴望飛出魚塘，卻還是選擇隱瞞了下來。即使他不說，亦歆也知道是他不想讓自己再過著痛苦的日子。但慕容沖，你又知不知道，現在的亦歆，已經不再懷疑追隨你的夢是否正確了。亦歆會這么做，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雖然想的很透徹了，可亦歆有些愧疚還是放不下。她低下頭，說道：“對不起，你一定很恨我騙了你這么長時間，又自私了這么長時間吧！我這就去收拾行李，咱們可以馬上上路！”

亦歆這并不是說風就是雨，只是已經荒廢了這么久的時間，既然已經做出了最后的選擇，那還等什么，向未來出發吧！

慕容沖看著眼前眸光熠亮的亦歆，聽她說了那么多，感動與心疼大早已超越了責怪，“亦歆，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這么多，難道你還認為我會去怨懟嗎？你的一切我都能理解，我相信我們是心意相通的！亦歆，我們之間還用說對不起與原諒的話嗎？”

不用再多說了，亦歆含淚淺笑，“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