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無真心
之前沒有查到真正的兇手，慕容凌還可以告訴自己，這只是天注定，該走的怎么也留不住?？墒亲詮闹懒俗约旱暮⒆泳谷皇窃馊税岛?，身為他的母親，又怎么可能就這樣輕易放過！
亦歆看著慕容凌氣的渾身發抖的樣子，亦歆突然有了些后悔。也許她是不是不該這么執著？難道自己一定要將慕容凌變成這個樣子她才罷休嗎？現在的她那么痛苦，其實如果當時不說，或者自己根本就不去調查，那會不會又是另一番風景，最起碼，慕容凌的心里也許不會這么多的糾結和痛苦。
慕容凌也知道亦歆會這么自責，所以當初才沒有繼續深究，只怕傷害到她。其實，如果不是亦歆會這樣追查到底，她自己的心也會一刻不停地懸在空中，沒有著落點。當初在她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的時候，慕容凌就暗暗地告訴自己，如果這是意外，那么她絕對不會原諒自己。如果這是陰謀，那么，她就絕對不會原諒這個始作俑者，勢必要讓她給她的孩子陪葬！
亦歆知道，慕容凌會給自己下一個很大的決心，不論會是什么，她都會追隨！不僅僅是為了那個孩子，別忘了，她當年甚至都放棄自由和愛情，進宮來的目的，不也就是沖著她張夫人么！只不過，現在的她身上又背負了一個血債！
但是同樣的，她們也知道，她們的敵人非同小可，這需要從長計議才行……
時間一點點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向前推進著，沒有人會因為某一件事或者某一個人而特意停下腳步。即使曾經會為了那些人，那些事，痛不欲生。但是就算有些傷口再深再狠，也抵不過時間的沖刷。只是慢慢的，有些傷口不會被治愈，而是會在原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永遠都抹不掉，怎樣都抹不平……
現在，不斷地有年輕貌美的千金小姐出現在后宮之中，張夫人當年的貌美也已漸漸失去了光彩，人們都認為苻堅已經慢慢的將昔日的佳人拋諸腦后了，可張夫人的地位卻始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于張夫人，失寵卻也并不意味著別人的官街會在她之上。而且不知是不是這些新人的關系，苻堅來紫宸宮也不是很多了，可亦歆仍然在這一年之中卻充分的享受著別人既羨慕又嫉恨的眼光，包括張夫人，亦歆更是一步步坐到了貴妃的位置。
這一晚，苻堅并沒有來，亦歆趁著深夜鬼鬼祟祟的來到了紫宸宮后院，一手拿著一個布人，一手拿著一個鐵鏟，不停地挖著。
“紫鳶姐？這么晚了你在這兒干什么？”
玥玲不知何時從后面冒出來，著實嚇了亦歆一跳，慌亂間，布人從手中滑落。玥玲趕忙上前一看，也差點驚叫出聲，雙手顫抖著將它拿起。小布人身上各處都插滿了銀針，布人的中間還貼著一張黃紙，上面有紅字猙獰的寫著“張夫人”！
玥玲不可置信的看著亦歆，“你怎么會！紫鳶姐，你知不知道，在宮中實行這種巫蠱之術是死罪啊！”
亦歆立刻上前捂住玥玲的嘴，“喂，你小聲點兒，既然知道這是死罪還喊！”亦歆見玥玲稍稍恢復了冷靜，這才將手放下來，“沒錯，這樣是很危險，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她是如何害死畫扇，害死雅薰的！這個仇我一定要報，我要讓她血債血還！”
看著面目同樣猙獰的紫鳶，玥玲不禁打了個寒顫，“紫鳶姐，你變了。”
“沒錯我是變了，我不要再做那個唯唯諾諾的紫鳶了，我要為逝去的人討回公道！這個小布娃只要埋在樹下的土壤里七七四十九天，所咒之人必定黑氣纏身，死于非命！玥玲，你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千萬要為我保守秘密啊！”
“你放心吧，玥玲知道！”
當了貴妃的日子更是無聊，距離布娃娃事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雖平安無事，可亦歆的心里卻起了波瀾。
“皇上駕到—”
亦歆立刻從睡榻上彈坐而起，這時間皇上應該才下早朝，怎么這時候就來了？
“紫鳶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往常苻堅都會馬上就扶她起來，可今日卻遲遲不見動靜。亦歆抬頭一看，不禁了然，原來他身邊還跟著茍皇后和張夫人。亦歆莞爾一笑，“參見皇后娘娘、張夫人，不知出什么事了？”
苻堅這才開口，“紫鳶，你自己說吧，你究竟做了什么？”
亦歆聽的是一頭霧水，“皇上，臣妾糊涂，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那張夫人已經按耐不住，插嘴道：“皇上，我看還是直接搜吧，不人贓并獲她是不會招認的！”
“要搜什么？”
苻堅看著一臉無辜狀的亦歆，緊閉雙眼，只是云淡風情的說了一句，“來人啊，搜。”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所有的侍衛將紫宸宮是翻了個底朝天，“啟稟皇上，臣等均無發現！”
張夫人聽的是瞠目結舌，這情報絕不會有錯，不禁脫口而出，“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皇上，臣妾沒有撒謊，沐美人對臣妾實行巫蠱之術，她將布人就藏在紫宸宮后院的樹下！”
苻堅又看向那幾個貼身侍衛，其中一個上前單膝而跪，“臣已經將后院查遍，確實沒有張夫人所說的布偶！”
亦歆更是不可置信，“皇上圣明，是誰冤枉臣妾?。∥以鯐沙鲞@樣陰毒的事來呢！再說，巫蠱之術乃是皇宮中的禁忌，臣妾又怎會如此糊涂！”
茍皇后也適時地開口，“是啊，會不會是張夫人弄錯了。”
亦歆見茍皇后出面幫腔，更是楚楚可憐，“臣妾真的沒做過！不知張夫人從何處聽來的，再說張夫人又怎知那布偶會藏于后院樹下，莫不是張夫人有意栽贓陷害，要至臣妾于死地吧！”
“夠了！”苻堅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場鬧劇就到此為止吧！真不想再看到類似的事情發生！回宮！”
送走苻堅一行人，亦歆托著疲憊的身軀，斜臥在坐榻上，失望的看著一直瑟縮在角落淚流滿面的玥玲，一言不發。
玥玲緩緩地走至亦歆身前，雙膝跪地，顫抖又愧疚地說著，“對不起……”
“為什么？為什么要幫她害我？你真的是玥玲嗎？還是那個昔日對我不離不棄的好姐妹嗎？”亦歆難以置信的看著地上不斷抽泣的玥玲，簡直是心痛到了極點！
玥玲將頭埋得更深，“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做！可是，自從雅薰姐死了之后，我就越來越害怕，直到你再度進宮選秀，張夫人就來威脅我，所以……”
“所以你就聽她的話來誣陷我，是嗎？或者，也是為了能有召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亦歆真的很無奈，這就是理由嗎？
玥玲看著亦歆篤定的眼神，頹然倒地，“她還是都告訴你了?！?/p>
亦歆想到此處，也不禁眼中含淚，模糊了視線，“沒錯，后來我去找過慕容凌，她都告訴我了。是你當日將玉佩放在我的身上，然后嫁禍于我，可是，你事后又心生不忍，所以去找了她。你知道嗎，我自幼習武，所以警覺性要比一般人高，可是那一天我卻絲毫未能察覺，因為我太相信你了！但是我這條命，也是你冒著生命危險救回來的，所以我不怪你！”
玥玲的身形明顯一顫，再也忍不住而哭出聲來，“沒錯，那個布偶是我告的密，還有之前在花苑我也發現了你與太子見面，都告訴了張夫人。也是張夫人后來在皇上身邊吹枕風，說你一開始有個慕容沖，現在又有了苻宏，所以皇上才會將太子調走?？蓻]想到，皇上并沒有怎么懲罰你。紫鳶姐，真的對不起！”
亦歆聽她這一說，只感覺全身一顫。她慢慢起身下榻，卻輕輕將玥玲扶起，“我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偉大，要不然，我也不會上演這么一出，來試探你了。但我也知道，你畢竟還是不忍心的，要不然也不會過了這么久才說。而如果是因為張夫人的原因才害我，我真的不怪你。可是，我漸漸發現，在紫宸宮你每次看皇上的眼神越來越不一樣，于是我懷疑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就去問慕容凌，這才知道，在我離開的兩年間，因為皇上的一次醉酒，竟然與你發生了關系，所以我猜測，張夫人與你許了愿，如果事成，你便可以不再做奴婢。沒想到，你竟供認不諱，難道權貴真的這么重要嗎？玥玲，你真是讓我寒心！”
誰知玥玲突然抬起頭大喝，“不！我承認她是應允了我這個承諾，可是，我并不是為了權力才答應她的，我是真的愛皇上！”
亦歆聽到這句話，也不禁吃了一大驚，可是，經歷了這么多，她再也沒力氣相信任何人了，“玥玲，我也不愿再想你究竟是為了什么，但如果你以后為我辦事，我同樣可以幫你實現你的愿望！我想經過這件事，張夫人必定會失去皇上的信任，她已經沒戲唱了，你跟著我可以得到更多的機會。”
玥玲看著亦歆，也是說不出的苦澀，她們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她更知道現在是打擊張夫人的最佳時刻，“不知娘娘有何良策，玥玲定當竭盡全力?！?/p>
亦歆將布偶拿出，只不過，上面的名字已由張夫人變成了沐紫鳶，“你將這個布偶放在張夫人那里，不要驚動任何人，現在張夫人定然已對你多加防范了，所以萬事要小心！然后我會同皇后一起去看她，你要設法，讓我們‘無意間’發現這個布偶，有問題嗎？”
“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吧?！?/p>
看著玥玲離去的背影，亦歆何止是心痛，那是曾經的生死之交啊！“我萬萬沒想到，我們之間……有一日也會變成這樣……”
玥玲卻頭也不回，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娘娘，是奴婢背叛了您，您不需要因為我而不悅！”
鳳皇，亦歆想問你，這世上還有真心嗎？
第二節、心不甘
三日后，亦歆便約茍皇后一起去看看張夫人，名曰張夫人前兩日誤會了自己，前去與之和好，茍皇后孝莊仁德，想讓茍皇后當調解人，并做個見證，茍皇后自是樂意的。
果然，茍皇后在屋內無意間發現了那只布偶，可是令人詫異的是，那名字卻不是自己的，而是……慕容凌！不過，既然事情發展到這樣，那亦歆與玥玲也只能隨機應變，按照原來的套路，好好的演了一場戲。茍皇后立刻命人將苻堅請來，為慕容凌主持公道。
苻堅瞧著這個場景，卻一直未開口，眾人都知道，張夫人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皇上要為姐姐主持公道??！張夫人一定是怨恨因為姐姐，她才會受了如此大的罪，這才對姐姐加以報復！皇上，恐怕那個孩子，也是因為這小小的布偶吧！怪不得姐姐自從失去了那個孩子之后，身體就越來越差，一直不見好轉！”
張夫人也是個聰明之人，她知道今日亦歆是有備而來，再怎么喊冤也是枉然。苻堅亦知道，今日必定要治她的罪了。
苻堅一聽到孩子兩個字，就猶如針刺。本來還想再好好調查一番再做決定，可沒想到，居然會牽扯到這個讓自己最痛苦的事情上來。一時的盛怒之下，苻堅一揮手，便狠狠的轉過頭去，喊道：“來人啊，將張夫人打入冷宮！”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是一震，在宮中實行巫蠱之術是死罪，可是苻堅卻只是將她打入冷宮！
“皇上……”茍皇后雖也是仁德寬厚，但這畢竟也是不合法理的，于是剛想要出聲勸阻。
還未等茍皇后說完，苻堅便已毫不客氣的打斷，“好了，這件事就這樣吧，張夫人畢竟入宮多年，無功也有勞，死罪可免！今后，誰要是再提到這件事，就是死罪！”
這……這算是什么結果！難道自己這么多年的罪都白受了嘛！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雖然今天的事是冤枉她的，可是慕容凌的孩子和那么多條人命也確實都是出自她手，怎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即使苻堅再舍不得，也不能就給她一個這樣的交代！這怎么對得起慕容凌！不甘心的亦歆還想進言，可剛往前走了一步，卻被茍皇后眼色阻止了。
苻堅處理了這么一件事，心情也是不好，可并沒有回宮，而是徑直去了潔塵宮。亦歆也沒有想到苻堅會來這兒，心里屬實是忐忑不安。又一轉念，也許現在是要了張夫人命的時候，情急之下也不怕得罪了苻堅，“皇上，張夫人犯下了如此滔天之罪，為何皇上不按律法懲治她呢？臣妾也不是狠毒之人，只是，不治她死罪，臣妾怕皇后娘娘以后不好統治后宮??！”
苻堅本來已一身疲憊，來這兒本是因為亦歆也是善解人意的，原以為亦歆會明白，失望之下自然憤怒，“她現在已經進了冷宮你還不滿足嗎？紫鳶，不要把朕當傻子，你們之間的事朕一清二楚，我明白，你也是至情之人，否則當初怎么會為了慕容沖而回來，更不會像現在又為了替朋友報仇而來到我身邊！至于……那個孩子，我也只能認命，也許，我們是真的沒有緣分吧！”
亦歆驚訝的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他沒有用“朕”，而是只用了“我”！他現在已不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一個受了傷的丈夫。亦歆從沒見過這樣的苻堅，本來覺得自己是滿肚子的委屈和理直氣壯，但是看到了苻堅悲哀的眼神之時，卻突然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只能喃喃的念著，“皇上……”
“紫鳶，她做過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我卻一直沒有動她，而且也沒有打算動她。今日若不是你，我斷不會將她打入冷宮。你知道為什么嗎？姚兒她雖然任性，做事狠絕，但她卻是這無情的皇宮里唯一可以懂我的人。我相信，她是真的在用心為我，在她眼中，我不是一個皇帝，而更像一個丈夫，與她在一起，我才體會到了什么是幸福。雖然我后宮嬪妃無數，但我心里明白，只有她才是與我一直走下去的。紫鳶，我也愛你，甚至毫不夸張地說，那也是刻骨銘心的，因為在我心中，你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善良的你至情至性，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體會到人是有骨血的！可也就是這樣的你，一直都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所以我清楚，早晚有一天你也會離我而去，但姚兒永遠不會。紫鳶，現在你是在為了你的至愛，而奪走了我的至愛！這樣的你，又與姚兒有什么區別！”
是啊，這樣的亦歆與張夫人有什么區別！亦歆被苻堅堵得啞口無言，難道自己糾結了這么多年，努力了這么多年，都是錯了嗎？
苻堅深深地看著亦歆閃動的雙眸，該說的不該說的，今日好像都已經說了。苻堅曾經以為，亦歆會是個懂他的人，可是現在，苻堅突然覺得，這個亦歆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沒再繼續說什。他轉身便緩緩的走了出去?？粗迗砸琅f偉岸的背影，卻總感覺他似乎突然老了好多。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玥玲，將這些也都看在了眼里，“娘娘，其實，張夫人已經輸得很慘了。也許你認為她應該死，可是這樣的懲罰對她來說卻比死更要倍受煎熬，娘娘你應該比她更明白離開摯愛的感受吧！”
看著面容哀傷的玥玲，亦歆突然明白了，是啊，這種感受又豈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這個道理，連玥玲都明白，可見玥玲是真的愛上苻堅了，自己難道真的被仇恨所蒙蔽了嗎？她不禁問自己：“難道都是自己錯了嗎？慕容沖，是我錯了嗎？放棄你，是我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