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琴斷預言

亦歆知道，慕容凌是勢在必行，誰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亦歆雖然有些擔心，但沒辦法，她還是只能乖乖順從了。

慕容凌見琴弦已準備妥當，便微微福身，婉婉落座。玉指輕揚，露出纖細白皙的肌膚，撫上琴面，凝氣深思，琴聲徒然在園中響起，琴聲委婉卻又剛毅，券券而來，又似高尚流水，汩汩韻味。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

亦歆見狀，既然不能改變，那么，要跳就要跳好！她轉身，先是拿起桌上一支折扇，才又翩翩飛入舞池。

天上一輪春月開宮鏡，月下的亦歆隨著音符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樂聲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筆如絲弦，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云若龍飛若鳳舞。

如果說亦歆在之前跳兩段舞，雖然都很華麗，但是這一次卻與那兩次卻有著極大不同的風格，似乎比以前更加的溫婉，不禁讓人們更加對亦歆的舞技嘆為觀止，原來，亦歆不只是就會跳那一種。亦歆知道張夫人和沈溪柔都是故意找茬，本來不想接的，但是現在既然應允了，又怎么能給自己和慕容凌丟臉呢！

正在人們看得興起，苻堅和太后娘娘臉上也均是激賞，突然只聽“噔”的一聲，將所有人都駭了一跳，琴聲也隨之夭折在慕容凌輕輕地驚呼聲中。

亦歆詫異的轉過頭，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聽到慕容凌的聲音，簡直整顆心都提了上來，不禁雙手一抖。不是亦歆太夸張了，只是現在慕容凌的情況這么特殊，亦歆整日都會牽掛的提心吊膽，就怕有什么閃失，真的比自己懷孕了還緊張。伴隨著周圍有些驚訝，又有些遺憾的聲音，亦歆卻稍稍的安了些心。原來，這么大的動靜，也只是琴弦挑斷了而已。人沒出什么事，就好。

可是慕容凌卻并沒有這么釋然，亦歆離著慕容凌最近，所以觀察得也比別人清楚。她看著身前掙開的琴線，就那么怔住了，雖然別人并看不出什么太多的驚慌，但是亦歆卻還是注意到了她眼底閃過的訝異和忐忑。其實只不過就是根弦斷了而已，有必要這么在意嗎？

苻堅只聽到琴弦斷裂的聲音，眼中不自覺地也露出了一抹擔心，問道：“凌兒怎么了？怎么會斷了線？”

慕容凌聽見苻堅略帶關切的語句，才算是回了神。她緩緩地起身，走到前方盈盈一拜，“是臣妾的不好，臣妾也不知琴弦為何會突然掙斷，許是臣妾的琴藝還沒練到家吧！掃了大家的雅興，都是臣妾的不對！”

在古代，似乎都非常信這個，什么如果琴弦突然斷了，就是預示著什么不好的征兆，要有不好的事發生。亦歆只覺得不用這么迷信吧，瞧瞧慕容凌的臉色都已經越來越不自然了，看樣子她的擔心還是遠遠要比亦歆多，比亦歆深。可不可以說，其實這件事只是一個契機而已，本來慕容凌的心里就住著一個名叫“擔驚受怕”的惡魔，從有了孩子之后就一直在折磨著她。

亦歆有些心疼的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不禁也有些心傷。

苻堅見她這傷心地模樣，也只以為是對掃了大家興致的內疚。于是他也算是安慰，語氣也算是溫柔，“凌兒何時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不就是一根線的事兒嗎，朕在名命人重新接好它就是了，不必在意！”

茍皇后一直一言不發，讓人都有些懷疑，她是否一直都在。看著慕容凌的神情，再想想她的孩子，也不禁有些動容。她也曾為苻堅生過一個女兒，能體會到這種感受，她善解人意的說著，“皇上說的是，其實有的時候越是緊張，可能就越會‘發揮’的不好。難免會發生個意外，但是只要沒什么影響就好，不用太過在意。”慕容凌微微抬首，眼眸深邃的看了茍皇后一眼，只覺得苻堅能有這樣賢德的皇后，真應該知足了。

“臣妾謝皇上和姐姐的體恤，凌兒謹遵教誨，不該讓大家跟著擔心了。”慕容凌輕輕說著，但亦歆總覺得她有什么心事，放不開。

“姐姐你的手……”亦歆正打算也跟上前，說幾句客套話，可沒想到一個不經意的低頭就注意到了幾塊兒鮮紅之色！

亦歆飛快的跑到慕容凌跟前，也不顧禮節，有些焦急的抬起她受傷的右手，食指上被剛才斷掉的琴弦勾破了一個血洞。其實要是自己手上留了這么一些血是根本不會在意的，可是慕容凌現在完全在亦歆的最最敏感區，只要她有一點小磕小碰，亦歆就像是要把它當做大大的問題來解決一般興師動眾，這樣的習慣以至于讓亦歆都忘記了她們身在的場合。

一陣陰風刮過，亦歆好像才意識到什么。她微微抬眸，就看到了慕容凌又尷尬又忍著笑的眼神，還有周圍妃嬪們的不屑，仿佛都在說，您不至于吧！不就是傷了一根指頭而已嘛！就算是懷了龍種，也不用這么夸張吧！做給誰看啊！甚至就連張夫人和沈溪柔的眼眸里都各自劃過了一絲光亮。

亦歆在這么多人的“注目禮”之下，也終于有露出不好意思的時候了。不過苻堅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他似乎也有些擔心著，“凌兒怎么這么不小心，竟然連自己劃破了手指也不知道，快些叫太醫給好好包扎一下吧！”

原來有人比亦歆還要夸張……

被苻堅這么一說，慕容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這的確是有些小題大作了。于是她又往前走了走，極其得體的微微一笑，“煩勞皇上掛心了，都是紫鳶這丫頭鬧得，凌兒的身子哪有那么嬌弱啊！待晚宴結束，臣妾自己回去隨便纏幾圈就好了。”

“呦，我勸妹妹啊，還是聽了皇上的話吧！現在啊，只要是妹妹的事情，皇上可是比誰都急呢，生怕妹妹有絲毫的閃失，緊張心疼的不行呢！”苻堅還沒說話，就聽見張夫人這個時候又嬉笑著說了一句。

雖然是玩笑，但是亦歆總覺得這里面總有股醋味，很酸。想必，在這種時候敢這樣“挖苦”皇上的，敢把大家心里的想法說出來的，只有這位張夫人了吧！說實話，亦歆其實并沒有多討厭這樣的張夫人，大膽，俏皮，一針見血。只是，張夫人陰狠的一面，已經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腦袋里，否則她相信，只這樣看著她，一定會被她誤導，認為她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敢想敢做的人……

第二節、詭異黑貓

苻堅被張夫人這樣說著，居然立馬豪爽的“哈哈”大笑起來，沒有絲毫的不快。甚至反而在看向她的時候，眼眸中又多出了一抹寵溺與無奈，“好啊，你現在連朕都敢說笑，那朕以后就經常去你那里，堵住你的嘴，好好的懲治你一番！”

太后也不禁被張夫人的話語惹得眉笑顏開，搖了搖頭道：“這個妮子啊，怎么這么多年還是這幅樣子。簡直以后就應該將你的嘴封起來，否則還不知道以后你又說出什么話來！”

張夫人的這些功力，亦歆可都是見識過的，所以也并未有太多的感觸。只是那些新晉小主們可算是在今日開了眼界，終于能正確認識到苻堅對張夫人的不同了。呵呵，恐怕自今日起，又會有不少“熱血”的女子飛撲到張夫人的門下。想想亦歆就覺得頭疼，怎么時間越久，這張夫人的勢力就越是頑固呢？她不相信，就沒有一個能消滅掉她的辦法！

苻堅說到此處，又回過頭，斂了斂自己的笑意。他注意到在大家說的興致高昂的時候，在一旁站著的慕容凌一直眼神飄忽著，似乎還能透出隱隱的不安。苻堅認為，可能只是還在對剛才的斷弦耿耿于懷吧！這也的確不是什么好兆頭！

于是他隨即又掛上了那抹擔憂的神情，溫柔說道：“凌兒如果要是不舒服的話，就先行回寢宮吧，不用強撐著。”

對于苻堅的細心，慕容凌也只是面上感動一笑，并沒有進到心里多深，畢竟對著一個自己的殺父仇人這么多年，還必須要一直強顏歡笑，是誰都會疲倦吧！其實亦歆倒是覺得，苻堅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子已經算做的可以了，雖然對誰都有愛，但是難道還真的能要求一個皇帝專一專情嗎？但是最起碼，他對每一個曾經走進他心里的人，都不會在不愛時，完全的將她棄之如履，還算是一個有仁義的君王。當然會這么想，也是因為亦歆與他并沒有什么仇恨和怨懟。亦歆，也能理解慕容凌和慕容沖的不領情。畢竟先將人家的家族都毀了，然后才對人家施以恩惠，那只會讓別人認為這是個對傷害的彌補和他應有的虧欠，而不是額外的付出，沒理由要求別人感恩戴德！

亦歆見狀，也趕緊上前說道：“皇上，太后娘娘，就讓臣妾陪凌姐姐回去吧，也好有個照應，也省得皇上，太后娘娘和各位姐妹都在擔心著。

慕容凌感受到了亦歆使的眼色，立刻收了些腦中亂七八糟的往事和愛恨，輕輕服了一禮，便與亦歆先行離開了。

“姐姐究竟是怎么了？這兩日似乎也并沒有生什么枝節，提高警惕是應該的，可也不必如此擔心吧！”亦歆知道剛才慕容凌一直都是在強迫自己不將心事表現出來太多，可是亦歆還是感受到了她心底一直都不曾減退的擔憂和深深的恐懼，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慕容凌神情頗顯疲憊的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從剛才彈琴出現了意外之后，她的心緒就一直都不得安寧。仿佛，真的要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一樣！

亦歆看著慕容凌抑制不住的傷感，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總覺得琴弦斷裂不是正常的嘛。但是，她還是想好好地安慰安慰她。亦歆見慕容凌一個人的身影，孤單的漫步在黑夜的陰影中，忍不住快步跑到她的身側，伸手將她冰冷的掌心放在手中，想將自己的能量傳遞給她，溫暖她的心神。

慕容凌輕輕抬起頭，眼中原本薄涼的心緒，隨著亦歆越走越近的距離，也確實暖了很多。這么多年，原本與亦歆互相利用的關系，也不知怎么一步步發展著，以連自己都有些驚訝的速度，就這樣淡淡的成為了宮中唯一的支柱。其實亦歆覺得自己已經好很多了，最起碼比宮中其他的小主幸運多了，無論自己遇到多么大的事，身邊總有玥玲和慕容凌的支持和幫助。她知道，這條路雖然難走，但是不會只有她一人。玥玲，她不能自私的綁著她一輩子，但是慕容凌，她可以確定，她們的路是永遠會在一起的。

慕容凌知道亦歆是真心為她好的，所以不想讓她太過擔心，就算是強裝，也要讓自己在亦歆的眼里不那么的難過。

一陣微風掃過，淺淺的有了些涼意。慕容凌剛想將衣服里的絲絹拿出來，撣撣手上的灰塵，就見自己粉色的絲絹隨著涼風一起飛了起來，仿佛也想尋找屬于自己的自由與夢想。可是，它卻只能隨風亂舞，找不到出路，尋不到結果，漫無目的的飄。

亦歆見慕容凌眼神中的恍惚隨著那絲絹越走越遠，知道她的心一直都不曾放開。她不想讓慕容凌一直只沉浸在痛苦的深淵里，越沉越深。于是亦歆刻意的嬉笑，邊走邊跳著說道：“喂，你的手絹怎么這么不聽話啊！看我給你奪回來，好好地教訓它一頓！”

看著亦歆立刻一蹦三尺高的樣子，慕容凌終于莞爾一笑。這冷夏亦歆，盡管經歷了這么多，盡管背負了那么多的仇恨，她心中還是會保留著一份屬于自己的善良和童真，這樣的她，簡直讓慕容凌都不禁有些羨慕。怪不得慕容沖會視她如珍寶，原來她竟是有這樣的神奇力量，可以將身邊人的心思都變得這么純良。

亦歆正踩著她的輕功，一躍而起。呵呵，看樣子這么久了，自己的功夫也倒是還沒有全部荒廢。將絲絹拿在手中，剛想回頭好好的跟慕容凌炫耀一番，結果，就有聽到一聲詭異的貓叫聲，和慕容凌驚恐的尖叫聲……

亦歆只覺得眼前都是一片暈黑，有時候，人真的應該相信自己的預感。只是往往人們在預見到自己可能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時，都會不由自主的選擇忽略或是不相信，即使會懷疑，也會寧愿相信，別人的勸說，潛意識里告訴自己，這不會發生。

慕容凌本來終于展露出了笑臉，其實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總是為了還沒發生的未來而擔憂，那自己還真是有的煩了。心中終于可以懷有一絲絲希望，突然耳邊就傳來了一聲破空的貓叫，極其不詳的貓叫，就突然看到不知從哪兒突然飛來一只不小的黑貓，等著一雙仿佛帶有詛咒的綠色眼睛，猛撲過來。慕容凌本就手無縛雞之力，身體也向來很是柔弱，再加上懷有身孕，更是不堪一擊。突然出現的黑貓簡直已經將她嚇掉了三魂六魄，那大貓還整個身體都飛撲在了慕容凌的身上。她一時站立不穩，毫無預兆的就隨著它的力道跌了下去。

亦歆真的很恨，她干嘛非要耍什么帥，還用什么輕功，弄得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回身。眼看著慕容凌硬生生的摔倒在地，驚叫出聲，都無能為力。亦歆突然腦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慕容凌身旁的宮女們似乎都比亦歆的反應快多了，她們雖然驚恐，但都還知道趕緊上前去扶。眾宮女太監們一齊而上。一直跟著亦歆的玥玲看到亦歆還還是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禁也著急的哪管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她沖著亦歆吼著，“姐姐，快來幫忙啊！”

亦歆只覺得這聲呼喚離自己很遠很遠，直到看到慕容凌身下的一片紅，她才緩緩的回過神。可是，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