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和云子哲終于還是分手了,那個時候正是南國的四月天。鶯飛草長,百花開放的大好時節(jié)。
柳絮把厚實的窗簾拉上,把自己關(guān)在黑暗的房間里,把鶯歌燕舞的四月天關(guān)在了窗外。
內(nèi)疚和自責(zé)就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讓她透不過氣來。午夜夢醒的時候,糾結(jié)萬分的感覺糾纏著她,讓她無法走出心里的魔咒。
往事像一幕幕電影,在柳絮的心底眼前放映,不停的滾動。
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的柳絮,覺得自己仿佛是掙扎在生死的邊緣,整夜整夜的失眠。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天快亮?xí)r,她才迷迷糊糊的入睡。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張硬板床上似睡未睡,電話鈴聲突然想起,驚破了一室的安靜。起初以為是做夢,過了好一會才明白是自己的電話鈴聲。
閉著眼睛伸手摸索到手機,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沒有保存姓名的手機號,但是又似曾見過的陌生的號碼,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有氣無力的接起電話:
“喂,哪位?”
“是我。”有一個低沉而平穩(wěn)的聲音在耳邊想起。
柳絮的神志清醒了一下,自從和云子哲分手后,她一直沒有在網(wǎng)上再和甘正聯(lián)系過,之前也沒有留過他的手機號。
潛意識中她一直對云子哲心存內(nèi)疚和不安,所以刻意不去再和甘正有任何聯(lián)系,單純的以為算是給自己一個懲罰吧。
她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記得那句曾經(jīng)的誓言,云子哲會是她這一生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男人。
“現(xiàn)在是早上六點三十分,你應(yīng)該沒這么早上班,還在家吧?”甘正的聲音總是不急不緩。
“恩......怎么這么早打我電話?”柳絮支吾了一聲。
“你下來吧,我在你家樓下等你。”甘正平靜的說了一句。
柳絮徹底驚醒了,用手掐了一下自己,感到很痛,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于是她火速掀開被子,換上衣服。匆匆沖出房間,去衛(wèi)生間洗漱,看著鏡子里腫的像核桃的眼睛,拼命用冷水沖洗,希望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憔悴。
柳絮一路狂奔,從五樓沖到二樓,到了二樓的轉(zhuǎn)彎處她卻靜靜的站定了,胸口起伏不定,她需要給自己一點時間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
“三年未見,不知道剛剛?cè)〉寐?lián)系不久的甘正變了沒有?”柳絮的心在砰砰亂跳,小心翼翼的慢慢走到樓下,果然看見帥氣而挺拔的甘正站在那里,一只手斜斜插在褲兜里,一只手背在身后。就像三年前那個下雪的圣誕節(jié)的清晨。
柳絮覺得自己像是在夢游,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生怕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倏忽不見。有晨起鍛煉的阿姨要走出樓道門卻被擋住了,喊了一聲“小姑娘,讓一下!”,柳絮才如夢初醒,趕忙往前走了幾步,走出樓道門,讓出道來,臉上一陣陣白變紅的顏色閃過。
“你……你怎么來了?”柳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甘正,只覺得眼睛酸脹,清晨的光線射進眼睛里,格外痛苦酸澀。
“再不來,我怕你又不見了。”甘正意味深長的說。
“哦,我最近沒怎么上網(wǎng)。”柳絮的心里泛起一陣難過,有點顧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不是沒怎么上網(wǎng),是完全沒有上網(wǎng)。”甘正語氣中有輕微的嗔怪。
“……”柳絮無言,一陣沉默。
“這個送給你,不準(zhǔn)再轉(zhuǎn)手他人!”甘正半是命令半是寵愛的說,黑亮的眸子盯著柳絮,他還記得三年前柳絮把玫瑰轉(zhuǎn)送給接頭賣藝的歌者的事情。
一邊說話,一邊把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從身后移到胸前,手里赫然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點綴了幾支百合和滿天星,花束的大小一如當(dāng)初圣誕雪地里盛開的那束。
在清晨濕潤的空氣里,似乎還有露珠在花瓣上滾動,晶瑩剔透,手留余香。
“哦,知道了。”柳絮乖巧的答應(yīng)著,眼睛盯著花束上那顆滾動的搖搖欲墜的露珠。
“等我一下”柳絮說完,轉(zhuǎn)身又上了樓,回到房間匆忙的想要尋找花瓶。可是,人越匆忙,越是找不到東西,柳絮記得剛剛畢業(yè)時,她曾買過一只漂亮的花瓶。
可是久不買花,也未曾收到花,便不清楚那只花瓶究竟被冷落到哪個角落里去了。
無奈,只好隨手拿了一只廣口的水杯,匆匆把花插進去,雖然杯身簡單樸素,卻難以掩蓋這滿室生香的花朵的美麗嫵媚。
這么多年過去,她始終沒有辦法學(xué)會抱著一束花和一個男人一起走在馬路上,而且,若無其事。
四月的桃花已經(jīng)過了盛花期,花瓣已經(jīng)由粉嫩的顏色變得瑩白,微風(fēng)拂過,會隨風(fēng)飄落。柳絮和甘正并肩漫步在未湖邊,看著熙熙攘攘出來賞花踏青的年輕微笑的面孔,柳絮的心情變好了很多。
飛落的桃花瓣隨風(fēng)輕舞飛揚,柳絮不由自主的張開雙手,旋轉(zhuǎn)著去托住它們下落的身影。“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每次柳絮看到那些旋轉(zhuǎn)著飛落的花瓣時,都會這樣暗暗的安慰自己一下。
柳絮在飄灑的花瓣下轉(zhuǎn)了一個圈,妄圖接住那片片桃花。甘正有一瞬間呆了一下,看著柳絮開心的如花的笑顏,他心疼了一下,“這個女孩子就像花一樣,我一定要好好的呵護她。”甘正手里幫柳絮捧著她接到的花瓣,滿滿的掌心盛滿了那瑩白帶粉的花瓣,低頭深深的嗅了一下,感到神清氣爽。
中午是在離柳絮住處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吃的飯,點了兩份中式套餐,外加一盤水果和兩份羅宋湯。
就座時,柳絮撿了靠窗的位置坐定,那是一個四人桌。本以為甘正會坐在自己對面的沙發(fā)椅上,卻不想他特意做在了柳絮的左手邊。
柳絮覺得有點別扭,示意甘正做到對面去,甘正微笑著說他喜歡坐在她旁邊,感覺上可以離得更近一點,也只能作罷。
柳絮沒有什么胃口,連日來缺少睡眠的她,待甘正吃完他那份時,就忙把自己的那份全數(shù)也給了甘正,自己只是吃了點水果。
甘正用一只手吃飯,另一只手握著柳絮的手不肯松開,餐廳里的服務(wù)員走來走去,都會時不時的瞄一眼甘正和柳絮。
柳絮覺得如做針氈,手里掙扎著,只想趕緊吃完飯走人,但是甘正毫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的慢慢吃飯。
“絮兒,別動!”甘正微笑的看了一眼柳絮。
“讓我牽著你,這是我第一次牽著你。”甘正的聲音放得很低,有點輕微的傷感。
柳絮正式和甘正相處就是源于春天這樣一個浪漫的清晨,盡管當(dāng)天晚上甘正就趕晚班車回臨湘了,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
甘正是因為很多天沒有柳絮的消息,發(fā)短信,打電話總是關(guān)機,所以特意請了一天假,做了夜班車趕過來的,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三年沒有任何聯(lián)系,竟然說到也就到了。
甘正是一個行動派,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人,一旦時機成熟,他就會去爭取,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且,他還擔(dān)當(dāng)著科里的副科長,科里沒有正科,幾十號人的大科室,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來解決。所以無故消失了一天,已經(jīng)很難得了。
甘正畢業(yè)后終于考進了他夢寐以求的政府單位,在臨湘這樣一個省會城市里,分管著開發(fā)區(qū)的城市管理工作,并且成了一個小領(lǐng)導(dǎo)。算是同齡人中走的比較快的那一類,尤其他是完全沒有家世背景可以依托。
但是柳絮了解甘正,他是絕對不會滿足于現(xiàn)狀的,他是要出人頭地的,是一定要在他的仕途生涯中走出一片天地的。
第二天清晨,甘正回到臨湘市。繼續(xù)他的忙碌,時間在忙碌的工作中總是消逝的特別快。忙完工作時,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鐘了,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看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甘正沉思了良久。
他拿起了電話,走到窗戶前,撥通了柳絮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柳絮就接起來了。因為她一直在等甘正的電話,手機一直就放在手邊,卻又沒有勇氣打過去。
“絮兒,是我。”甘正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溫柔平和。
“我知道。”柳絮輕聲應(yīng)著,心里卻百轉(zhuǎn)千回。
沉默了一會,甘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絮兒,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
“你說吧,我聽著呢。”柳絮的聲音在努力維持著平靜。
“絮兒,我是個傳統(tǒng)的男人。我想正式的問你一句,從今天開始,做我的女朋友,好嗎?以后讓我來照顧你。”甘正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穩(wěn),只是這平穩(wěn)里卻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柳絮沉默了一會,輕輕“嗯”了一聲。
“‘嗯’是表示同意還是不同意?”甘正堅持著,聲音里有固執(zhí)的認真。
“同意!”柳絮輕輕的吐出兩個字,整個人變得滾燙。
甘正和云子哲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當(dāng)初柳絮和云子哲在一起時,是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云子哲從來沒有正式的問過柳絮這種話。
當(dāng)甘正正兒八經(jīng)的向柳絮問出這句話時,柳絮的內(nèi)心有感動有溫暖,有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的安穩(wěn)妥帖的感覺彌漫在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也許,女人都是需要被承諾的。
電話掛掉之后,甘正換上了放在單位的運動衫和跑步鞋,漫步下樓,來到了單位附近的操場的跑道上。這么多年過去,他一直有這個習(xí)慣,每次碰到壓力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去跑步,簡稱跑圈。
這是他從學(xué)生時代沿襲下來的習(xí)慣。
只是那晚,他沒有心情不好,相反,那是他二十多年來心情最開心的一次,所以他需要依靠跑圈來平復(fù)一下自己的心情。
甘正跑了整整二十五圈,那個數(shù)字正是彼時柳絮的年齡。
甘正覺得自己等了柳絮很久,從高中時代開始的情愫,支撐著他走完高中,大學(xué)和畢業(yè)后的這兩年。
而今晚,沒有月光只有滿天星星對著他眨眼微笑的晚上,他終于等來了他魂牽夢縈的柳絮。一如多年前和柳絮相伴而坐的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一無所有的他始終不曾說出的那句翻滾在舌尖上的話,今日終于如愿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