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是乘早上第一班車回錢唐的。
她到達車站時,時間尚早,車站里的人并不多,零星的坐著幾個候車的人。
柳絮坐在靠近檢票口的地方,眼睛不時的瞄一眼檢票提示信息的電子牌。
她總是習慣如此,一個人出行的時候,總是寧肯起個大早,也要把趕車等車的時間留的充足,以使自己可以從容不迫。
早上清冷的空氣讓她清醒而又迷茫,腦子里反復出現著昨夜的夢境,擾的她有些許暈眩。
甘正帶她參觀的房子,那些熟悉的畫面,一切都是許久之前,她伏在他的膝上,輕聲軟語的對于未來的一份美好的憧憬。
那么多年前隨口提及的幾句話,不曾想到他記得那么真切。
事隔這許久,他終于兌現了他曾經給她的承諾。只是,在她已然嫁作他人婦之時。
手里緊緊握著手機,眼看著最后上車的時間到了,柳絮猶豫著要不要給甘正發一條信息。
檢票員的聲音通過一個小小的喇叭傳了過來,聲音透著車站里特有的模糊不清的回音,柳絮終于還是把手機匆匆收進了包里,跟著排隊檢票的人群靜靜的等候。
車子開動的那個瞬間,有淚水自那雙清亮的眼睛里流出,心里兀自吶喊著向這座城市道別:
“再會吧,美麗的央湖!”
回去時候的天氣和來時的天氣一樣晴好,天氣溫潤的讓人想要把自己融化進去,哪管只是化作一縷清風,一片白云。
畢竟都是自由的,自由的可以飄向任何一個自己想去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她失去的,是她心底深藏的一直夢幻的地方。
那樣活生生的現實,那樣血淋淋的被生拉撕扯的分開。
而促成這一切的,不是旁人,也不過是她自己親手鑄就的,因著心底那一道原則的底線。
柳絮回到家時,正值中午時分。
輕輕用鑰匙扭開了門鎖,意外的發現云子哲竟然在家里,此刻正在廚房里忙碌。
她原以為,等待她的,依然只是一個冷冷清清的房子。
只見他一邊忙碌著手上的事情,快樂的一邊燒菜一邊哼著串燒似的歌曲。
云子哲是快樂的,至少,每次柳絮見到的云子哲,都是快樂的。
她心底常常偷偷的羨慕這個容易快樂的男子,聽到他歡快的聲音,柳絮覺得自己的情緒好了許多。
眼睛不由的打量了一下云子哲的背影。
他身上穿著她前不久為他添置的棉質睡衣,灰白相間的條紋穿在他頎長的身材上,看起來頗有點玉樹臨風的感覺。
柳絮換上了和他相配套的粉白相間的條紋睡衣,呆呆的看著他修長的身影,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遲鈍的喚不醒任何的思緒。
她輕輕走近廚房,溫柔的從背后抱住云子哲,頭輕輕伏在他的背上,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睛里有酸澀的感覺,潮濕的,像是凝成了的甘露,呼之欲出的盈盈欲落。
心里百轉千回,仿佛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卻無法逼自己吐出一個溫柔的字眼。
云子哲停下手中的忙碌,溫柔的拍了拍柳絮環抱住自己腰部的手指,溫柔的說道:
“小丫頭,是不是又累又餓啊,先在客廳里休息一下,午餐馬上就好了啊。”
邊說邊把柳絮推出廚房,用手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
云子哲一直喊柳絮丫頭,每次都是寵膩膩的喊她,似乎柳絮沒有其它名字一樣。
柳絮借著云子哲的力度轉身走出廚房,小心的避開云子哲的眼睛,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滴。
“你今天不是說有工作回不來嗎?”午餐的時候,柳絮輕輕問云子哲。
“是啊,后來我好不容易推遲到下周一了,我得想著趕回來陪老婆過周末呵!”云子哲一邊嫻熟的剝著蝦殼,把剝掉殼了的蝦仁放到柳絮的碗里,一邊微笑的看著柳絮說話。
透明而略帶淺粉色的蝦仁,就在昨天晚上夏鶯兒的家里,甘正亦為她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樣的細枝末節,卻總是無法遺忘在柳絮善于發現的眼睛里。
清亮的眸子很快的看了一眼云子哲微笑的眼睛,隨即低下頭去,拼命在這個無所遁形的瞬間迫使自己遺忘昨晚的一切,仿佛,一個不小心,云子哲就洞穿了一切她內心的波瀾不平。
“好不好吃?味道會不會太重了?”云子哲看著柳絮臉上勉強擠出的微笑,以為自己菜燒得不合胃口。
平時柳絮總是說他燒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辣。
“哦,沒有,很好吃,謝謝你!”柳絮慌忙回過神來,不自覺的客氣了一句。
云子哲有片刻的失神,柳絮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客氣的和他說過“謝謝”二字了。從前,但凡她說這樣客氣的字眼,都說明她要么心里有事,要么心情不好。
那樣的時刻,她似乎不自覺的就會表現出異樣的疏離,連那微笑,都覺得陌生而遙遠。
醒了醒神,云子哲瞬間恢復了開心的模樣,不自覺的打趣她:
“好吃你就多吃點!”
說完話,就又剝了一顆透明微紅的蝦仁放到柳絮的碗里。
柳絮看著云子哲微笑的臉龐,臉上不自覺的綻放出好看而迷蒙的微笑:
“你也吃啊,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來。”
說著,便用手抓了一只蝦,小心而專注的去殼,仿佛是在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樣。
柳絮在云子哲面前總是非常放松,隨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是美的,還是丑的,從來不必計較什么。
她習慣他快樂的氣息在她身邊彌漫,感染著她的情緒也跟著快樂起來。
她是那么坦然的接受云子哲對她的好,有時候,她會看著云子哲,奇怪他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
云子哲看似玩世不恭,一副灑脫不羈的樣子,但是每次當柳絮專注的凝視他,思考著這種類似的奇怪問題時,他總是不好意思回視她,故作不在意的扔出一句:
“沒見過帥哥啊,再看要收費了啊!”
這樣的時候,柳絮總是莞爾一下,又回到她正在做得事情上去了。
云子哲看著柳絮一本正經的剝著蝦殼,把剝好了的蝦仁重新放回盤子里,蝦殼則堆在另一只盤子里,手上無意識的做著這一切,眼睛里慢慢的盡是放空的恍惚。
隱隱的,云子哲的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那個下午和晚上,柳絮輕輕的把手機關掉了。
云子哲在書房做事,柳絮窩在客廳的沙發里看書,偶爾兩個人會搭上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語,“生活或許本就如此,平淡的幸福可以更加的持久綿長。”
柳絮的目光追隨著漸漸斜照的日光凝視著窗外,夕陽再美,終究已到黃昏,心底不自覺的淡淡的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