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的車程之后,央湖碧藍色的湖面出現在甘正的面前。
遠遠望去,堤岸垂柳,亭軒錯落,湖水蕩漾,堪比錢唐的未湖之美。
套用前人的一句古詩:欲將未湖央湖比,難向煙波判是非。
未央未央,他和柳絮的緣分本應該沒有盡頭的啊!
甘正坐在央湖岸邊的一條木椅上,眼睛盯著不時拍打岸邊的水浪,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沖洗著岸邊石塊上的青苔,連帶著石塊也跟著變得異常光滑,如初生嬰兒的皮膚。
這是一處本該帶柳絮前來的地方,現在卻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臨水而坐。
身旁的小徑上,有片片凋零的花瓣迎風而落,落在互擁著的情侶的發上肩上,低聲的笑語呢喃。
這樣美好的春日,于甘正而言,當真是辜負了!
怔怔的望著央湖的湖面發呆,彼年春天,柳絮和他一起漫步在桃花微雨里,她旋轉著伸手去接那些從枝頭散落的花瓣。
那樣清淡美好的春日,和眼前的情境多么相近,卻是伊人已不在。
夏日炎炎的湖畔邊,看著滿湖開得粉嫩多姿的荷花,他娓娓對她訴說著衷腸,感受著她感動而真誠的愛。
那是他這一生里最美好的時光,卻也親手被自己生生的打破。
不知不覺間,太陽在緩緩的下落,距離那沒有盡頭的湖面愈貼愈近,仿佛再一個不小心,它便會落入湖水的深處,再也打撈不起來。
映著落日的余暉,一個身影慢慢的在向他靠近。
有微風輕輕吹動,送來一陣似有若無的茉莉花香,清新淡雅,聞之欲醉。
甘正看了看周圍盛開的花朵,這個時節本還不是茉莉花開的季節。
不自覺的往后轉了轉頭,梅菱修長的身影距離甘正兩米之外,靜靜的站定。
及踝的長裙在微風的吹動下輕輕飄動,襯著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看起來如夢似幻。
“嗨,好久不見!”梅菱淡淡的微笑,對著甘正打了聲招呼。
“你好,好巧,你也在這里。”甘正從木椅上站起來,對著梅菱打了聲招呼,臉頰上淺淺的酒窩露出好看的樣子。
“是啊,陪遠道而來的朋友出來游湖賞花,剛剛送她們離開,看到這個背影好像是你。”梅菱回答的落落大方。
“要坐下休息一會嗎?”甘正指了指身邊的木質長椅。
“嗯,好啊,難得今天天氣那么好!”梅菱用手輕提了一下裙擺,飄然走到甘正坐過的木椅上,那輕飄飄的姿態,像極了他記憶中的柳絮。
“你也坐吧,要不你站著我好有壓力的呵!”梅菱開了個小的玩笑,仰頭看著站的挺拔筆直的甘正。
甘正看著她走路的姿態,有一瞬間的晃神,隨即順著梅菱的話語坐在了她的左手邊。
突然間挨的那么近,兩人似乎都有些微的不自然。
甘正不著痕跡的往外移動了一點,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許的沉默。
上一次見面還是舊歷年前在夏鶯兒家吃飯的時候,一晃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甘正素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和不相熟的人尋找話題,似乎尤其是他所不擅長的,更何況是女孩子,而且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孩子。
片刻,梅菱率先打破了沉默:
“上次你送我的白梅,我特別喜歡,一直都還沒有機會謝謝你呢!”
“哦,你喜歡就好,人如其花,那花很襯你。”甘正記得那盆白梅是送給李杰平和夏鶯兒的花,臉上有一絲絲的尷尬,卻也還是由衷的贊美道。
梅菱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謝謝!那花開了許久呢,給整個冬天增添了不少生氣。”
甘正無言,抬眼望去,那輪紅日已經不小心落入湖面的深遠處,沉淪的再也找尋不見。
湖邊的霓虹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然打開,散發出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線,恍惚的映照在身邊梅菱的臉上,看上去有種和記憶深處極其相似的美麗。
“甘正,老聽夏鶯兒說你家里裝修的很特別,很有風味,今天我能不能不請自到的參觀一次啊!”梅菱輕輕的扭轉頭,看了一眼甘正,兩丸黑水銀里透著清亮的光芒。
“噢,她特會夸張,不嫌棄的話,你和我同去吧!”甘正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隨即答應了下來。
這么酷似柳絮的神態,讓他沒有辦法拒絕。雖然他曾暗暗的發誓,除了柳絮和哥們似的夏鶯兒,他沒準備帶第三個女子到他的房子里參觀。
即便夏鶯兒,似乎也從未讓她看到過它的全貌,有一扇門一直被甘正深鎖著,從不向外人展示。而他平時睡覺的地方,只是這套房子的側臥。
而昨晚,他特意的打開過,他本來希望柳絮去看一眼他精心裝飾的臥室,可是站在書房里的她是那么匆忙和不安,她那么著急的從書房直直的沖到門口走掉。
那樣急切的腳步,讓甘正的脊背升起一陣陣的涼意。
想到柳絮,甘正變得有些沉默。
身邊打開的車窗透進春日夜晚的涼風,吹過身邊梅菱的發梢,香風細細,飄進甘正紛繁復雜的心里。
彼時,柳絮偶爾也會散發出這樣清淡優雅的香味,但是她并不經常使用香水,偶爾用一下,味道則特別讓甘正記憶深刻。
一路無話,車子穩穩的停在小區的樓下。
甘正一路引著梅菱前往自己的房子。
她的意外和反應和柳絮有著驚人的相似,沒有過多的言語,可是從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欣賞和喜歡這個房子的創意。
“難怪鶯兒一再的驚嘆和推薦,果然不同凡響!”梅菱望了一眼甘正,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層。
“喔,只是個人的偏好罷了,別見笑!”甘正凝視著那幅纖弱卻堅強無比的朝顏花圖,思緒陷入深深的回憶。
“怎么會,我……也覺得很特別!”梅菱對房子想要說的“喜歡”二字終究沒有說出口,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個男子,不請自到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矜持如她,卻也沒有辦法表露出更多的愛慕,哪怕,只是對房子的特別創意。
甘正帶她參觀了一下客廳,書房和小小的露臺后,客氣的說道:
“梅小姐,你晚餐想吃點什么嗎?我請你吃飯。”
“哦,叫我梅菱吧。不用出去吃了吧,不介意的話,借你的廚房煮點東西吃,好嗎?”梅菱的回答很真誠和坦率,不等甘正回答,接著問道:
“冰箱里有什么儲藏的東西嗎?”
“哦,冰箱里大概只有兩只西紅柿,幾顆雞蛋了吧,我很少在家燒飯。”甘正有點不好意思。
“我看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燒的。”梅菱打開了冰箱,里面空蕩蕩的,果然只有幾包速食的東西和西紅柿,雞蛋。
那個晚上,梅菱飄逸的長裙外面套上一件比長裙短了許多的圍裙,在甘正幾乎沒有使用過的廚房里,為甘正煮了一碗許久沒有吃到的西紅柿雞蛋面。
熱騰騰的的碗里散發著熟悉的麻油的味道,金黃色的雞蛋,紅色的西紅柿臥在白色細軟的面條上,顏色看起來異常鮮艷分明。
原來,她也喜歡放麻油,喜歡把煮面的食材先稍稍炒出些許的味道,再放水煮面。
這習慣,和他記憶中的柳絮是多么相像。
那晚,因為這樣一碗再簡單不過的雞蛋面,讓甘正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而梅菱,心底覺得她和甘正的距離又悄悄走進了世俗的一步。
她的心底,無疑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