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師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軍到底比不得常年處于惡劣環境的契丹人,依那蠻子的動靜來看,他們躲在山中遲遲不肯出來迎戰,估計是因為他們有援兵會到。屆時,我軍在這里冷得氣力全無時,他們再來個里應外合,好把我軍玩弄于鼓掌之間,以泄今日我軍逼迫追擊不留余地之氣?!?/p>
蒼青色衣裳的男子頷首,“將軍所言也并無不道理。只是契丹人躲在山中不肯迎戰,也未必是因為有援兵會到。沒有退路,糧草供給不上,他們躲藏的時日已無幾了,也許此刻的他們正整裝待發地埋伏在山上的某處,眈眈地瞧著我們?!?/p>
曹仁師站直了威武身軀,正對著他,“先生是說,契丹人別有目的,他們也許就是在候著我們去進攻?然后利用占優勢的地位戰勝我軍?!?/p>
他輕笑,唇角流轉出花瓣一樣的柔軟與芬芳,“窮寇莫追,我們不能把他們逼急了。逼急了狗都會跳墻,又何況是以彪勇善戰著稱的契丹部眾?他們之所以在斷了糧草的情況下還能波瀾不驚地躲藏、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是因為他們在等待。”
曹仁師輕輕頷首,靜待下文。
“他們在等待——等待天機,等待一次最合適最有把握的攻擊。他們已是窮寇,而窮寇最善于做的事就是豁出命來與敵軍決一死戰,此時的他們士氣高漲,同仇敵愾,人人對我軍無不咬牙切齒、深惡痛絕,他們的戰斗力與防御力定比平時要強上幾倍。我軍若與之硬拼,肯定會失敗而走?!蹦凶宇D了頓,忽抬眸瞟了曹仁師一眼,曹仁師雖看不到他的眼眸,但也能感覺他目光如炬,直灼得他前胸焦急不安。
曹仁師微訥,他看著那男子,說:“先生的意思是——”
男子伸手往水晶杯里蘸了一點酒水,揮手輕灑于紫檀木幾上,瞅著他,道:“沒糧他們還能堅持數日,那是因為他們還有水。若是我們先斷其糧,再絕其水,他們腹中無物、饑餓無啖、口燥無潤,帶著轆轆饑腸與我軍交戰,定會人人無力戰斗,又大汗淋漓、口焦舌燥、心亂氣浮,即使是心有余而力卻不足,有心戰斗卻意識不集中毅力不完全。”
話罷,他看著曹仁師憨然頓悟的臉龐,道:“明白了嗎?”
曹仁師拱手一謝,道:“明白了,先生實乃軍中之臥龍、市井之高人。仁師不甚欣喜感激,待凱旋歸來,定在長安城內攜妻兒老小宴請先生,以謝先生指點助戰之恩德?!?/p>
那蒼青色衣裳男子微微搖首,道:“在下俗世鄙人一個,行事鄙陋無據,才識淺薄無依。只待些夸夸其談,仗些動聽話語。時逢戰亂,應運而生,應時而來,并無其他雕鞍錦食之求,且生來漂泊無根,四海為家,素喜浪蕩自由,無拘無束。是所以并不礙于世故綱常,只求江湖倫常俠義。既然俠字當頭,就要但當得起‘俠’這個字。”
曹仁師頗無奈地笑笑,道:“先生總是這么虛懷若谷,直叫仁師好生慚愧?!?/p>
男子頓了頓,喟然道:“沒遇到將軍之前,在下也只是個襟抱未開、長吁短嘆的不遇之徒,正因為有了將軍的賞識與拔擢,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從市井步入廟堂,才能在此處施展拳腳、發展己能。說來將軍還是在下的知音伯樂,于在下有知遇之恩。況且將軍未嫌棄在下的才疏識淺、粗陋淺薄,已是在下最大的幸事,在下又何敢妄求將軍的宴請恩謝?”
他立時擱下水晶杯,朝著曹仁師納頭一拜,道:“其實于情于理,最該受恩謝感激的人便是將軍。若沒有昔日的將軍,今宵站在將軍旁邊的就不是在下了。”
曹仁師見他如此,立即彎腰作揖,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