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婢女輕笑,“晉姐姐也真是,有事兒沒事兒總說些瘆人的話。這闔府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王爺對王妃的寵愛,咱們這些做下人的當然要憑著主子的喜好做事。對王妃更是粗心不得,何況王妃平時待下人們都好之又好,模樣生得像仙女心腸又善良,晉姐姐你說,到哪兒去找這樣好的主子?好主子咱不用心伺候,難道要用心伺候壞主子不成?”
另一婢女笑著出聲呵斥,“菲兒貧嘴,主子就是主子,哪有好壞之分。大伙兒要記住,凡是主子都要好生伺候著,只不過王妃真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兒,還是虛嬛的長公主。她這樣嬌貴美麗,任何人見了都會好好護著,咱們這些奴仆當然更想將王妃伺候得好好的。”
眾婢女均隨聲附和,殊晉一笑了之。
出了白色月門,一群人說說笑笑上了那座青石玉欄小橋,橋下清流碧波悉被凍結成冰,銀白剔透的冰溪從府邸幽深處盤旋而出,直直延伸到壽春王府外。那薄薄的冰層清湛碧透,仿若是層層冰下的碧水將那一碧天光、那一抹云影生生吞食了般,冰層清瑩一色,好似在表面上了一層薄釉,發出溫潤恬然的光。
一行人繞過白石假山,便見一道被白雪覆蓋了的青石路,眾人的衣角綾摩擦得簌簌,她們便在這簌簌響動中走過了這條青石路,再緩緩上了那長亭曲廊,曲廊蜿蜒縈紆,一直盤旋到王妃虛若黧的暖閣。剛剛上了這長亭曲廊,殊晉便一一吩咐道:“這衣料共有庫緞、織錦緞、羅緞、貢緞、府緞五種,按份例王妃應五種都有,但今年王妃點明了只要庫緞、織錦緞與羅緞的,后面兩樣就不要了罷,菲兒你去賬房記下以便宮里頭派人核銷,剩下的人分成五隊分別將衣料送與各位主子們。”
一群翠衣婢女在這曲曲折折的曲廊中分開,殊晉抱著衣料滿面春風地撓開遮住內室的珠簾繡幔,穿過層層簾櫳步入暖閣。剛入暖閣,便聞到銷金獸大鼎里焚了一股清透沁人的百合香,那香裊裊升入房梁玉柱,素檻槅扇,花瓶雪壁,絲縷微微流動于她的凝脂樣的鼻尖。
內室有如煙的雪色輕紗低垂,飄渺中隱約可見四周雪博古架上擺設著的那數件稀世奇珍古玩,旁邊是一張雕花軟榻,軟榻兩側各置有一張金絲楠木案幾,右側案幾上是一只青花細瓷花瓶。花瓶里插著幾枝新鮮的殷紅寒梅,那寒梅上尚有晶瑩的水珠在晃蕩,水珠清清湛湛,瑩瑩透明,將寒梅花瓣上的纖微紋痕放得偌大可辨。
王妃虛若黧正嬌怯怯地斜倚在軟榻上,枕著的玉蟾金縷青玉枕,素白的柔荑里持了一盞帶有琥珀色澤已經溫暾的酒水。她怔怔地看著這晶瑩剔透的玻璃盞,自個兒出著神,翦水雙眸里氤氳了薄薄一層霧氣,那一瞬間,她美得如那畫中不可方物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姐姐。
殊晉躡手躡腳地走到她面前,輕輕為走神的她蓋上那素羽雪絨錦衾。
她睫毛顫了顫,生水雙眸收回那瀲滟了滿湖波光的怔忡,轉來盯著殊晉看了好一陣子,方才回過神來。那眸子里滟滟生光的神色突地就完全變了,變得忿怒悲戚不已,她顫抖著瘦削雙肩,一把就將她手里玻璃盞中的那溫暾酒水潑灑在殊晉的臉上。
殊晉急急一避,卻還是被酒水潑濕了她全身,不少的酒水濺到她的眼睛里,她揉著雙眼,斂袂擦著從臉上滴下的酒水,不禁哽咽道:“王妃,怎么?”話里全是不敢置信的悲楚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