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的蒼穹有些暗淡,那青色還是一樣的青,只是多了些濃渥的暗沉沉烏云飄浮在天際,那云的形態比寒冬里平時的云還要好看上幾分,疊疊卷卷的浮云變幻萬千,詭譎奇異。蒼穹則以擁抱的姿態將這個水晶一樣剔透的小小世界籠罩于懷,緊緊包攏不留絲毫罅隙。整個蒼天深邃若汪汪深洋,寒風滔滔,一浪又一浪地似席卷著片片刮骨利刃而來。
忽然遠遠地從蒼穹之上飛來一只撲棱棱著雪白羽翅的雪鴿,它由遠及近疾速掠來,從一個模糊黑點變成清晰的白羽雪鴿,截截雪羽飄落在這個有著水墨畫意蘊的偌大幽深梅林。
虛若黧見到那只快捷飛掠而來的雪鴿,抿唇低低笑開。
她放開那枝臘梅枝蔓,哧地一聲那枝枝蔓顫巍巍直抖,將林子里彌漫的皚皚雪氣顫得散開了些。那只雪鴿長嘯一聲,流影般敏捷地掠來,速度卻在她的上空倏然一滯。雪鴿在空中連續打了幾個旋,便收翅輕輕落足到她輕輕抬起的胳膊上。
她揚起唇角,那一窩斂羞淺笑深入她的含丹雙靨,兩頰紅彤彤的樣子好似被朝陽晚霞鍍染紅了的雪色大地。她的眸子里閃爍的是奇異神秘的幽深浮光,那一抹幽光倏忽飄入她眸底的那一湖湝湝流動的碧波中,點點斡旋其中,沉淪不起。
從雪鴿細長暗黃的跗蹠上取下一個小巧木質信筒,她從中拿出被折得規整服帖的一張雪白信箋,將其打開。果然不出所料,那雪白信箋上只滴了一滴猩色殷紅的血漬,是約好的暗記。其實她不看也知道成功了,而她看一下不過是再次確定他的成果而已。
而且,憑白慕蒼的能力,取得魂蓮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虛若黧伸手就將突兀伸到她眼前的那枝殷紅寒梅摘入手中,她毫不憐惜地伸出纖細長指將其搓揉成帶點殷紅顏色的雪色汁水,縷縷馝馞飄入她的瓊鼻。她的眼眸里閃爍出來的是別樣狠毒的光,她想她應該知道‘植須歸紫府,駐合餌丹砂’后一句該怎樣對得合詩韻了。
密映彈琴宅,深藏賣酒家。
對,就是這一句。她輕輕地將那揉爛了的殘枝寒梅扔到雪地里,神情動作與之前弱不禁風柔不甚柳的孱弱模樣完全相反。她靜靜思索著,成與不成,只此一役。
下一步,她就該想方設法把她的女兒郜國安全送出長安,送回虛嬛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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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壽春王府雖比不得豪華奢貴、富麗堂皇、輝煌煊赫的東宮,卻也是各種陳設布置俱全,館閣巍峨,樓臺危起,座座軒榭延綿,楹楹高閣飛聳。閣外青松撫檐,窗外假山掩映,白石崚嶒,其中有甬道曲折縈紆,那回環縈紆的甬道條條通幽處,入眼來全是玉欄繞砌,宏偉峻墻,想來也是美極了的。只是這三尺寒雪天,皚皚大雪將其原來的格局布置覆蓋成茫茫一片雪白,雖窺覷不到它到底有多美有多秀麗,但猜也知道它大抵還是不錯的。
遠遠地,便聽到晏晏笑語聲響徹了這個偌大的園林,聲聲如銀鈴般清脆動聽,卻不小心驚飛了停駐在高閣飛檐上的幾只啼宵蜀鳥,那蜀鳥撲棱棱著翅膀,從飛檐上一個箭頭般捷速地掠往幽深梅林,翅膀撲落了層層細碎堆雪。
原來是一群翠衣婢女,正從宮里衣司監領了些冬季需要穿用的衣料回來。為首的殊晉一身淺色黛綠衣裳,緊緊系在腰帶上的是一連串相互撞擊得叮鈴鈴作響的雙環玉玦,她衣袂上的寶璐銀鐺晃動,雙寰別的那支珠花素色逼人,越發稱得她下顎尖尖,骨骼清雋如刻。
過了雕花拱門,殊晉提醒道:“大伙兒就別忙著說笑了。眼看著這天是越發冷了,王妃一向都比別的人怕冷,咱們可要好好用點心思伺候著,別凍壞了王妃,王爺不唯你們是問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