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我是我。”桂三沒好氣的瞅著二爺房間:“大上午啦,還不起床,懶蟲二個。”
“誰說我是懶蟲?”
門一掀,桂二爺笑瞇瞇的走出,問:“老三,昨晚睡得可好?”,三姨太一喜,二爺和團副回來啦?
南北山往返近三百里,這二個鬼,真快!
宛兒接嘴答到:“我也以為二爺還在睡哩,怎么不見團副呢?”,“你想我?”團副笑嘻嘻站在她身后,叉開雙腿,抱著胳膊肘兒:“宛兒丫頭昨夜睡得好嗎?”
“開始不行,雷雨過后稍好些。”
宛兒瞟一眼三姨太,抬起雪白的胳膊肘,捋著自已的頭發:“二爺和團副還沒吃早飯,我給端來。”,二爺搖搖頭:“不必了,我和團副正在辟谷!”
宛兒怔怔:“辟谷?辟谷是什么?與吃飯有什么關系?三姨太吩咐蒸的窩窩頭,香哩,還有小米粥。”
見她真不懂,三姨太便拉住了她:“好宛兒哩,二爺和團副是練功之人,頓吧幾頓不吃飯沒啥,你忙自已的吧。”
這時候,廚房里傳來唔唔唔的叫聲,宛兒抱歉一笑:“二爺,啞巴喊我了,我忙啦。”,說畢,匆忙朝廚房趕去。
“好丫頭!”三姨太得意的朝二爺一嘟嘴巴:“嘴甜腳手快,二爺,就這個丫頭買得值得。”
桂三聽了,憤憤一癟嘴巴:“還高興哩?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團副笑了:“三爺,趕明兒小鬼子打跑了,你當了宛平縣長,第一個命令就禁止人口買賣,讓宛兒出門,行了吧?”
“他?”
三姨太拿出“長嫂為母”架勢,拍拍桂三肩膀:“桂縣長,那時我就等著你給我煮飯捏肩?要不丫頭全給你放了,不累死我呀?”
“不!真有那么一天,我第一個就放了你的宛兒。”
桂三知道眾人是在玩笑,干脆就一絞手,昂起了頭。
“詩經日;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不勞而獲,不耕而食,不栽而臥。三姨太,你就是個剝削階級!”
二爺站在一邊倒背著手,笑瞇瞇的瞅瞅這個,看看那個。
須知,每當此時,他是最開心的。
鬼子兇猛,戰事紛亂,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多少歡樂灰飛煙滅,可在自已忍辱負重的呵護下,桂府畢竟還保持著一定的人氣。
日子雖然過得艱維,卻時時有笑聲飛出,作為一府之長,桂二爺頗感躊躇自豪。
守門的團丁拿進來一封請帖。
二爺接過,折開,識字不多的他略看看,即隨手交給桂三。桂三將帖子凌風一抖,輕聲讀到:“桂二爺臺鑒:皇軍進城,鄉紳提壺,百姓禪漿,夾涌至今,實乃天地之合,順民順心。
今有一事奉上,為顯皇軍與宛平鄉紳百姓好和,本隊長擬舉辦‘第一屆宛平民間比武大會’,相關事宜,請貴臺速到憲兵隊會議室相商為是,躬等不日,切切以盼!一客兄敬上。”
“鄉紳提壺,百姓禪漿?去你媽的小鬼子!這是強奸民意哩。”
桂三一把將請帖撕得粉碎,扔在腳下狠狠的踩著。
而此時,桂二爺和團副及其他人,都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兒,頗感奇怪不已。
半晌,二爺問:“團副,你腦子好使,說說松尾是什么意思?”
團副皺眉睜眼,緩緩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這小鬼子還是撥的借此為名,拉攏你和眾鄉紳的鬼算盤。”
“去?還是不去?”
“當然去!”
團副斷然道:“且聽風吟!看看松尾到底打的是啥主意?再決定不遲。”
二爺點頭:“行,那咱們就去罷!”
下午二點鐘,桂二爺和團副及桂三,到了憲兵隊會議室。
寬敞的室內擺了一圈桌子,上鋪白布,放著鮮花,糖果和茶碗,每個座位上都放著一包日本煙卷。
一旁的桌上,那臺棕色留聲機正在不緊不慢的旋動著: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臥/稼場雞驚醒了夢里南柯/二賢弟在河下相勸于我/他勸我把打魚的事一旦丟卻/”
京劇《打漁殺家》里的《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臥》唱段,抑揚頓挫,咿咿呀呀,撩撥著票友的腦神經。
先到的曹半城,蘇老,段老板等鄉紳,本是苦喪臉獨自而坐。
聽著聽著,這幾個老票友竟綻開了微笑。手指當板,隨著留聲機的節奏一上一下的,偷偷地在桌邊輕叩。
全身灰布長衫的松尾瞧科在眼,不禁笑了:老實說,這一干腐儒,要講玩心眼,哪在本隊長眼里?
瞧那一具具被酒色和恐懼掏空了的身子,表面上還硬挺著,矜持著所謂的自尊。實則上,本隊長一跺腳,一咳嗽,莫不驚懼顫抖。
這就是強權武力!
這就是戰勝者!
“城防隊柴司令到!”
松尾迎了上去:“柴司令,病好了么?請!”,柴進青著臉兒,昨晚風呀雨的,委實病得不輕。
好在女傭連夜跑到城西敲開藥鋪,淋得一身濕透的回來熬上。又扶著他頭給慢慢喂下,這才爬得起來開會。
“托隊長鴻福,好了一大半,吭吭吭!”
為示自已并沒有裝病,柴進使勁兒咳嗽一陣,然后,當著憲兵隊長喚過拎籠的女傭,捧出一大盅黑藥水喝了一半,一抹嘴唇:“你們在外面等著吧。”,進了會議室。
“各位鄉紳好啊!”
柴進朝眾鄉紳拱起了雙手,可沒人理他。半閉眼睛想心事的,想心事;陶醉其中叩板的,自得其樂的輕輕叩板;拄著拐杖捋胡須的,捋胡須……
“媽拉個巴子,一群腐儒,老廢物!”
柴進只得找椅子獨自坐下,在肚子里悻悻的咒罵。
“米老板到!”
“耿掌柜到!”
“周當家到!”
松尾迎上去,笑著一一拱手招呼。而老板們正眼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苦笑著拱拱手,算是答應。然后鉆進室內,忙亂的找位子坐下。
東城米老板眼睛不好,抖抖索索的剛坐下。側身一細瞅,旁邊竟是漢奸柴進,嚇得慌忙起身。
卻不想長衫被椅子把手勾住,嘶!不顧一切的米老板帶著撕成二半的灰布長衫,逃到遠離柴進的椅子上坐下,這才緩緩的喘了口長氣。
眾鄉紳看在眼里,不禁紛紛捂嘴而笑。
唯有柴進氣得臉膛發紫,尷尬不已,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鉆了進去。
“李隊長到!”,這是宛平混混李富貴第一次作為偵緝隊長,參加全城鄉紳會議。
三十年坎坷生世,一朝揚眉吐氣。松尾隊長是我再生父母,皇軍是我救命恩人!我不感謝他們,感謝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