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水上太貪,說自已在憲兵隊本部做報表是清水衙門,時不時的要敲敲同鄉(xiāng)兼軍火庫長的竹杠。
假若伍長果能嚴以律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倒也罷啦,可伍長偏偏不是盞省油的燈。
在他眼里,那軍火庫就是一座金票印刷廠,重機槍,三八大蓋,黃澄澄的子彈,各種軍裝乃至于刺刀,鐵鏟,造飯鍋等等,都是待價而沽的寶貝疙瘩。
果然,進城不久,伍長合同水上,將五十只嶄新的王八盒子和配備子彈,以三百兩銀子的價格,盜賣給了北山的土匪頭子王雙炮。
不久,又以四百兩銀子的價格,盜賣給南山的土匪老大張一槍五十只嶄新的王八盒子和配備子彈……
銀子對他倆沒有多大用處,但可以兌換成通用卷呀。
這一比一的兌換下來,二位同鄉(xiāng)好友的腰包頓時就鼓了許多,夜夜找借口跑到“怡紅院”消魂,一拋千金,左擁右抱,聞香識美女,借酒澆鄉(xiāng)愁。
萬歲!天皇陛下,你發(fā)動的這場侵華戰(zhàn)爭,讓汝們受用無窮,謝謝你皇帝佬兒啦。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黃金時候,伍長起了歹心:二人合伙,不如一人單干,這樣風險會降得更低,金票也賺得大大的有。
如此,漸漸就甩開了可愛的同鄉(xiāng)。
水上又焉能丟掉吃到嘴里的肥肉?幾次暗地或公開警告后,伍長仍一意孤行,同鄉(xiāng)便動了真格。
此刻,面對憲兵隊長威嚴的追問和手中的報表,伍長連連喊苦,知道可愛的同鄉(xiāng)出賣了自已。
其實,直到現(xiàn)在伍長自已也不知道庫里少了些什么?
委實這些冰冷冷的殺人玩意兒太多,不可能天天清點呀,對不?對!
伍長靈機一動,清醒過來:“太君,我想一定是水上君報表出了差誤,我投身大東亞圣戰(zhàn),盡職盡責,軍火庫天天清點,是不可能出現(xiàn)問題的。”
松尾瞅瞅他,又拎起電話。
不一會兒,水上走了進來。水上和那個上吊自殺了的宮崎一樣,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走路目不斜視,完全不像是一個讓人聞名喪膽的小鬼子憲兵隊憲兵。
“你的,報表的有問題?還是他的存貨的有問題?”
松尾將報表往桌子一扔,指指對面惴惴不安坐著的伍長:“你倆,對對的。”,說罷,將椅子一轉(zhuǎn),旋到后面,輕輕捏捏自已的眼瞼和鼻翼。
我要管理這千頭萬緒,重要的是完成司令官閣下交給的任務(wù),這些屁事兒,你倆去吵吧。
再說了,軍火庫里密密麻麻的那么多武器彈藥,少幾樣,也無傷大雅嘛。但報表即然做了上來,自已就必須審查簽字,不得不這樣。
唉,真是煩死啦,累死啦。
水上一看這陣勢,知道自已的殺雞嚇猴起了作用,便雙手一抱,居高臨下的瞅著同鄉(xiāng):“我的報表不會有問題,是你庫里的問題。”
伍長白著臉兒,抖著唇兒,拼命給同鄉(xiāng)做著暗示。
“我是不會出問題的,我要求水上君重新查勘。如果這次查勘確實證明是我的軍火庫出了問題,我就捆綁了自已,自愿到松尾太君面前請罪的有的。”
“好吧,我同意馬上隨你去再查勘一次。”
水上覺得可以收場了,就答應(yīng)到:“但要松尾太君同意。”,“去吧,認真查勘,回來秉報。”松尾并沒回過身子,依然輕輕的捏著自已的眼瞼和鼻翼。
哦,要是三鮮少佐還活著,多好,這樣,他可以和我一起到北平去啦。可是他死啦,不是我松尾干的。
那么是誰干的呢?松尾這時才想起追問三鮮到底是誰干掉的?以他身子完好,腦袋瓜子卻被砸成一堆肉羹的死相來看,不像是桂二爺干的。
然而,不是桂二爺又會是誰呢?
殺人一萬,自傷三千。一場劇烈的槍戰(zhàn),皇軍雖然玉碎了三十二名,可該死的團副和那五名兇手也完了蛋。
這對桂二爺來說,可謂傷筋動骨,損失慘重。
哦,對了,自已下地時,還看見了一個黑衣黑褲的光頭漢子,氣勢洶洶的守在團副的尸體前,會不會是他呢?
這漢子穿戴打扮怎么會和南山的土匪一模一樣?弄不好,驕橫狂妄的三鮮少佐,就是這黑衣漢子干掉的,一定要查清這黑漢子的來歷!
松尾猛的旋過身子,二個寶貝早走了,報表也拿走了,辦公室一片死寂。
松尾按按鈴,女機要員推門進來,憲兵隊長把批閱了一大迭文件拿過她。女機要員接了文件并沒有離開,而是柔聲的說:“太君,你很疲倦么?讓我替你揉揉吧!”
松尾搖搖頭:“現(xiàn)在不,需要,我會叫你的。”
女機要員鞠躬而退,片刻,推門而進,將一張條遞了過來:“太君,有人讓我交給你這個。”,松尾接過,上面潦潦草草劃著幾個字:“今晚,七點,城東市場。”
“誰給你的?”
“好像是上午那個城防隊員,精精瘦瘦的。”
女機要員費力的回憶,松尾臉上泛起了笑容,他心中有數(shù),聲色不動。
七點,城東市場。天還沒黑,依然光亮如故。可市場上有了三三兩兩,鬼鬼祟祟的人,個個目光如炬,心明似鏡,彼此的瞧瞧,拱拱手,陪著笑,便找著各自的目標。
不一會兒,越來越的各式人們都出現(xiàn)了。
有衣衫襤褸的百姓,有馬褂長衫的鄉(xiāng)紳,有涂脂抹粉的窯姐兒,還有零星的小鬼子和城防隊丁……大家都不說話,晃蕩過來,晃蕩過去的,都拿眼睛細瞅著各自的目標。
一個百姓模樣的中年人,徑直朝一個胖乎乎的老頭兒走去,把二根手指輕輕搭在他左手上。胖老頭兒嗤牙一笑,衣袖一抖,兩只本是挽至胳膊肘兒的衣袖順勢一翻,長長的袖口就籠住了二人的指頭。
二人在袖籠里摸了一會兒指頭,大約談妥了,彼此哈哈哈一笑,抽出了手指頭。
胖老頭兒便自顧自的朝市場外走去,中年人則不吭不聲的跟在后面。
一位涂脂抹粉的窯姑娘,瞅準了一個不言不笑的矮小老頭兒,走過去,二指一搭,那矮小老頭兒的衣袖口立刻就翻了下來,籠住一只白凈柔軟的手和一又骨節(jié)丑陋的手。
這真是一幅奇特的畫面,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年輕漂亮一蒼老丑陋,二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摸來摸去,討價還價。
摸了半天,大約是價錢沒談攏,矮小老頭兒有些氣哼哼的了,忍不住咕嘟:“太低太低,這種價格想吃白面?簡直是開玩笑哩。”
窯姑娘大約也摸煩了,也忍不住咕嘟到:“交個朋友哩,交個朋友哩。下次你來院里,我打你八折優(yōu)惠,行不行哩?”
“下次?上次也是你,說了打八折優(yōu)惠,結(jié)果還不是一樣收的全價,你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你哩。”
窯姑娘楞了楞,瞧瞧矮小老頭兒,突然一下從袖籠中抽出自已手指,大聲罵開了:“你媽拉個巴子的老嫖,本姑娘怎么會不認得你?
說好的射了就走,可你玩了多少花樣?折騰得老娘二天沒起床。全價?老娘沒收你的翻倍算是有良心。滾,滾得遠遠的,再讓老娘在這兒看見你,立馬剮了你那玩意兒。”
矮小老頭兒臉一黑,也沒還嘴說話,挽起衣袖就匆忙走了。
這些窯姑娘,個個有靠山和來頭,惹不起,總躲得起哩。
沒有誰在意這個小插曲,大家都全心全意的鬼蜮般游弋著,瞅著自已心儀的買賣主兒。這就是宛平著名的夜市兼黑市---城東交易市場。
一般來說,黑市是罪孽戰(zhàn)亂和物質(zhì)稀缺的必然產(chǎn)物。
在這個世界上,唯有人的生命,超于一切的頑強和堅韌。盡管槍炮轟鳴,盡管刺刀無情,生存的渴求卻催生出勇敢的交換,黑市便應(yīng)運而生。
這是處于生活底層饑寒交迫的人們,最后的一道掙扎。
所以,稱霸者一般不會輕易摧毀和破壞黑市,而是明知故問地讓其艱難生存,間或反對禁止,那也只不過是做做假樣罷了。
道理十分簡單,人都餓死光了,你老統(tǒng)治誰去?
可是,今晚的宛平不同了。黑市中的人們誰也沒查覺或注意到,一股巨大的陰影,已經(jīng)向他們罩來。
在袖籠中摸好指頭談攏了價格的買賣雙方,像往常一樣走出市場不久,便有一雙手在后面拍拍二人肩膀。
回過頭來,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胸膛:“不許聲張,跟我們走,城防隊的。”,二人嚇得一楞,抖個不停,只好乖乖兒跟著隊丁前行。
有大膽吼叫的,就幾槍托猛力砸下,敢叫?先退了你二小子神光,給老子捆起來。
如此,一會兒就逮到了買賣的主兒幾十人,統(tǒng)統(tǒng)弄進了城防隊司令部關(guān)著。望著這幾十個惶恐不安的主兒,司務(wù)長憂心仲仲。
他擔心的問:“姑舅,摧了黑市場,咱們這是等于殺雞取卵哩,這對咱不利哩,以后咋辦哩?”
柴進哈哈哈大笑,周身肥肉抖動著:“殺雞取卵?我還想殺人取心哩。放心這事兒,日本人管不著。松尾小鬼子不是叫我自已尋軍糧哩?我尋啦,我這就尋哩。”
“可是,這次過了,下次又咋辦?”
司務(wù)長苦著臉:“再說,讓老百姓唾罵,不是好事兒哩。”,他嘴里說著,眼睛卻瞅向大門外,松尾應(yīng)該趕到了,情報送到了嘛。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