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總沒你的消息了?”劉小偉的電話。
“讀書。”
“詩集印出來了,售書的事情還做嗎?”
“有問題嗎?”
“有一點兒,書店人多,環境復雜,病人來簽名精神上承受不了怎么辦?”
“派部分代表,醫護人員跟著?!?/p>
“我還是覺得你胡鬧,真的,我還不知道其他部門會不會阻攔,他們會認為我們拿病人炒作,為了利益?!彼麘n慮的說。
其實這一層我真的沒有想到,但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停止了總有些不甘。
見我不說話了,他緩和的說:“要不就來一個人,象征性的,找一個輕一點的,像你我這樣的?”他調侃的建議。
“司徒吧?”
“這你要跟醫生探討,我聽你的消息。”
“好吧?!?/p>
“最近還好吧?”
“還好?!?/p>
“你怎么不理我了?是不是愛上我了?”
“不是?!?/p>
“知道了。隨時聯系。”
掛了劉小偉的電話,我去了神經科,心里開始敲了小鼓,我也有點兒害怕出問題了。
一周后,司徒由一個醫生兩名護士陪同在BJ圖書大廈簽名售書。當日的簽名售書活動非?;鸨?。在銷售現場還來了許多媒體,看到購買《抑郁詩集》的讀者在圖書大廈一層排起了一個蜿蜒長隊,而一次購買好幾本的讀者也大有人在。當人售出了500本,我一口氣松了下來。
看得出,司徒的精神很好,他穿著一件洗的干干凈凈的淺藍色上衣,胡子刮得清清爽爽的,眼睛里格外有神韻,完全不像一個精神上有疾病的人。
一天活動下來,他依然神采奕奕的,大家怕他出問題,沒有讓他接受記者采訪,直接送到了賓館。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顯得非常饑惡,吃起來有些病態,還喝了不少啤酒。
我擔心的問醫生老杜會不會刺激他的情緒,老杜說,晚上給他準備了針和藥,不能在堅持太晚了。
吃過飯之后,為了讓司徒盡快休息,大家趕緊回了賓館,到了房間門口,司徒說什么也要大家進來聽聽他朗誦他的一首新詩,人們只好進去坐了下來。司徒從包里拿出一個本子,說是在飛機上寫的,于是情緒飽滿的念了起來:
窄逼的夜繼續向天空灌注深風窸窣
打探孤獨翕合的肺酩酊大醉入夢
昔日的云朵被裁成皇帝的新裝
夾道歡迎的人們手持氫氣球塑料花一只只白鴿
赤身祼體呼之欲飛
我是一根蘿卜一棵白菜或者
我是一只青辣椒散發出酸味夾雜著暗淡的霉
天圓地方的朗朗容器腌制出愛不釋口的風味
我是我又非我綠色清脆的昨日無法再找回
仲夏螢火蟲的尾光驟然集體熄滅容不得一寸傷悲
關緊鋁合金的窗拼湊成四面完整的墻
裹著我裝著我盛著我腌著我
紙箱餡肉包摻大糞豆腐乳黑米假鹽泔水油添加劑
……老鼠成群結隊拖兒帶女大遷徙
水聲轟轟烈烈攔圍堵截哀鴻遍野的七月
血流成河南方的宴請菜單增添一味新貴
月亮銹斑斑斑星星的尸體被蛆蛹嚼成灰
天空荒蕪以不可企及的坡度低垂
舔出了濃黑的滋味依稀的燈沉淪的村莊
千萬條找不到源頭的路全部葬送在一個
異鄉人的眼底
歲月像一道解不開的N元N次方程題
我們習慣談論婚外情多角關系
不倫之戀股票大起大落豬肉漲價格瘋狂濫炸口齒之快九曲黃河過后的滔滔幽默躍躍欲試的望梅止渴式意淫
站在望不盡的網絡廣場腳下堆積成峰的干癟與沉寂
那些干裂的缺口徹夜呼號著口渴撕咬著豐盛的土地
像是革命者毅然跳下孤憤的懸崖卻有諸多無法表達的愛與悔
比天空蔚藍比漏斗大度我在缺口前裝扮成一個風情萬種的魔鬼
啊,什么也不要在這吐氣如蘭的缺口中央給我望不盡所有青春歲月的回頭率
聽完以后,大家熱烈的鼓掌,司徒笑了,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從司徒的房間出來之后,我送劉小偉下樓。他說:“怎么樣?你的事情我幫的你還算漂亮吧?”
“不錯,不過我想繼續?!?/p>
“繼續什么?”他警覺的看著我。
“哈哈,繼續做我的事情,為抑郁癥患者的嚴肅文學奔走呼號。”
“撐得?有個司徒已經不錯了。別人的,無名小輩,容易嗎?我現在包裝的不是演藝大腕就是無名美女,有潛力,有玩兒頭?!?/p>
“哈,要你這么說,我自己也完蛋了?”
“當然,人要不得了,文有屁用,從新開始,年齡也不行了?!?/p>
“我不信。”
“你要干什么?賺錢?還是賺名?”他刻薄的說。
“我不知道。我覺得不會都是你說的這樣,將來的文化市場一定會尊重嚴肅文學,我希望做點事情。因為我做的就是精神康復中心,文化理念的提升是必須的?!蔽覐娫~奪理的反駁。
“好吧,你干吧,我盡量幫你,不過不是義務?!?/p>
“我當然明白。”
“傻寶貝兒,你有時很天真。”
“你的痞也不是真的,玩世不恭而已?!?/p>
“好吧,不跟你打了,我走了?!闭f著他鉆進了出租車。
BJ的秋天,是一年四季最美的季節,我一個人在馬路上慢慢的走著,過往的車輛猶如卡通片的道具模型,如織的人流仿佛通話里的剪影,微風拂面,讓我稍稍感到是在一個真實的背景里,我獨孤的行走著。也懷念著丹增。
第二天,我們全體回到海南。
剛剛到了辦公室,電話響了。
“老婆,我看了媒體的消息,你成功了。我祝賀你?!笨岛甑碾娫?。
“謝謝老公,不過路還很遠,而去曲折,我會堅持的?!?/p>
“你身體怎么樣?”
“沒事了,你放心?!?/p>
“好吧,晚上再通電話,我忙著。”
放下康宏的電話,我輕輕的走到丹增的骨灰盒前,默默的說:“朋友,陪著我。讓我們和好吧。我們一直彼此不了解,其實我們才是真正的一類人?!?/p>
骨灰盒安靜的擺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