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鄉下，一個小鎮的街上，熙來攘往，商鋪鱗次櫛比，十分熱鬧。

三個無賴的人擋在一個賣包子的小攤前，為首的痞子嘻嘻地對著賣包子的女孩笑道：“柳妹，把你這各色的包子一樣拿一籠給哥哥嘗嘗唄。”邊兒上兩個人也在瞎起哄。

柳如儂懶得看見這三人的嘴臉，準備收拾攤子回家，為首的痞子攔住她，嘿嘿地笑著說：“柳妹妹，你要是嫁給哥哥我，省的你出來自己刨食吃，哥哥保證每天讓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

“滾開！我要回家了！”柳如儂打斷痞子的話，把籠屜裝上車就要走，這一下激怒了痞子，兩個嘍啰看出大哥的憤怒，搶先一步一腳踢翻了柳如儂的車，沒賣出去的包子瞬時滾了一地。

柳如儂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彎下身子想要把包子撿起來，手剛要碰到，就被痞子一腳踩扁了。

“窮丫頭，給臉不要臉是吧？”為首的痞子哼著調兒蹲在柳如儂面前，睨著眼睛看著她，“你不跟著我，難道還想跟著你那個窮酸的老爹？一輩子夢想中狀元，現在好了，到閻王殿去當狀元了。”

柳如儂抬起頭，眼里含著淚，憤怒地沖三人吼道：“不許你們侮辱我爹！”

“侮辱你爹？爺還怕臟了自己的嘴呢！”說完三人怪笑著晃晃悠悠地走了。

柳如儂的淚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上，看著周圍人或同情或無奈或嘲諷的目光，默默地撿起地上的包子，裝在小車上準備回家。

快到家時，路邊突然沖出一個黑影，“噗通”一聲摔在柳如儂的面前，柳如儂本能地大叫：“啊！你是誰？救命啊！”

“姑娘……”

柳如儂轉身跑了幾步，聽見后面微弱的聲音，回頭看去，像是一個乞丐打扮的人躺在地上。柳如儂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仔細看去，只見那人蓬頭垢面，衣衫破爛，裹著一身爛棉袍，全身臟兮兮的，還有一股股刺鼻的味道。

“你是什么人？”

“我好餓，姑娘，我很久…沒吃東西了，姑娘，可憐可憐……”

“我家就在附近，你去我家吃吧。”柳如儂剛想扶起乞丐，只見他突然兩眼放光，從地上躥起來，拿著柳如儂小車上的包子就往嘴里塞。

柳如儂趕緊上前制止：“這個不能吃，剛掉在地上了，很臟！”

乞丐掙脫柳如儂，一邊搖頭，一邊拿了一籠包子跑到路邊蹲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柳如儂嘆了聲氣，只好從車上取下裝水的斛，倒了一碗水，又拿了腰間布袋兒里兩個干凈的炊餅一并遞給乞丐，說：“喝點水，慢點吃，這有兩個炊餅，是干凈的，一并給你吧。”

乞丐也顧不上看她，一把從柳如儂手里拿過炊餅和水，邊吃邊朝她點頭示意。

柳如儂坐在一旁看著他吃，幫他把包子上的土拍掉。等乞丐吃飽了，柳如儂推車回家，乞丐攔住她，說：“多謝姑娘，姑娘真是個大善人，我也…也沒什么可以謝你的，這是我昨天從一家富人的垃圾里撿出來的鏡子，我給你了。”說完往柳如儂車上一放，轉身就跑，柳如儂來不及叫他，只見乞丐一溜煙兒就進了林子。柳如儂只好把鏡子帶回了家中。

回到家后，柳如儂收拾了一下屋子，累得躺倒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柳如儂感覺身體發沉，晃晃悠悠地，不知怎么，進入了一片樹林中。遠遠地，柳如儂看見一個古代男子跪在一座墳前大聲痛哭，嘴里不知說著些什么。

柳如儂靠近些，才聽見那人哭著說：“惜兒，你為何如此狠心，竟要棄我而去？我已經滅了天機門，可以和你過安穩的日子，可你卻不等我了！”

前面的墓碑上，刻著幾個字：愛妻若相惜之墓。未亡人鐘莫離立。

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到這里？這人是誰？柳如儂心里不住地發問。柳如儂覺得腰間有些發沉，只見平時用來裝東西的小布袋里，似乎有什么。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乞丐送的那面鏡子！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如儂還沒有回過神兒來，只見不遠處墳前的那個男子仰天哀嚎：“惜兒，我們生不能同寢，那就死后同穴吧！”

一道刺眼的白光從柳如儂眼前閃過，柳如儂抬起頭，剛大叫了一聲“不要”，就看見一抹鮮紅的血已經灑在了墓碑上。

血沿著劍身，從劍尖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染紅了地面，刺紅了柳如儂的眼睛。一個高大的身軀“嗵”地一聲倒在了面前。

柳如儂急忙飛奔過去，扶起那人叫道：“喂，你醒醒啊，公子，你醒醒啊！”那人的血流了一地，柳如儂慌張地放下他，邊往回跑邊說：“公子你撐住，我去找大夫救你！”

跑了一會兒，只見到樹林，連戶人家都找不到，哪里去找大夫呢？柳如儂心里想著，還是回去看看公子怎么樣了。

樹林高大繁密，道路交叉，柳如儂跑著跑著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遠遠地，柳如儂似乎看見了剛才自刎的人在前面走著，心下大驚：他沒事了？剛才流了好多血，現在可以走了？月光黯淡，柳如儂也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誰，只好跟在后面。

走著走著，樹林沒有了，前方出現了一道關卡，柳如儂沒有在意，只是一路上追著那個背影。過了關卡，柳如儂踏上一條幽幽地縈繞著霧氣的路，路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像路又不像路，若隱若現。路的兩旁開著鮮艷的花，每一朵都像大海碗的碗口那么大，鮮紅如血。柳如儂心里打著鼓，悄悄地跟著那個背影，漸漸地，路上多了很多人，大家都像是約好了一樣，朝著一個地方走去。

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石頭和鏡子怎么會在我身邊？這里又是什么地方？為何總是感覺陰氣森森的？柳如儂邊走邊想，覺得事有蹊蹺，還是回去的好。

剛一轉身，柳如儂嚇了一跳，身上“唰”地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去的路沒有了？！柳如儂身后一片混沌，像是一層紗籠罩著，但又看不見，摸不著。

“天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在做夢？”柳如儂自言自語著，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回去的路沒有了，只能繼續往前走，說不定找到剛才那個人，可以找到回去的路呢。柳如儂想著，快步跑上前去，沖著那個背影喊道：“公子，公子！你等等我啊！公…鐘莫離！”

那個背影終于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柳如儂，柳如儂一看，真的是墳前自刎的那個人，開心地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對著他說：“我…鐘公子，我一路追你過來的。”

“你為何追我？”鐘莫離開口了，沒有血色的臉上掛著一絲悲傷。

柳如儂忙說：“我也不知道，今天好奇怪，發生了很多怪事。有個乞丐給了我一面鏡子，我在家里睡覺，結果不知道怎么就來到了一個樹林，然后我看見你在墳前自刎，我本想阻止你，可還是沒來得及。然后我就去找大夫，結果迷路了，然后…然后我就遠遠看見你在往這邊走，我就一路跟著你。走著走著，我就覺得有些不對，我想回去，可是一回頭發現沒有回去的路了。公子，這里很邪門，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鐘莫離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滿臉驚恐憂慮的柳如儂，沒有回答她的話，繼續向前走去。

“哎，鐘…鐘公子，你別走啊，現在怎么辦啊！”柳如儂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助，巨大的恐懼包裹住她，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柳如儂把每一個路上的人都當作救命稻草，逢人便問：“你知不知道這是哪里？我要怎么回去？”可每一個人都像鐘莫離一樣，看她一眼繼續走路。

“爹，我好想你啊。”柳如儂蹲在地上，抱著身體嚶嚶地哭著。只盼這是一場夢，夢醒了還在家里，每日賣著包子，簡單快樂。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我和爹的家，柳如儂起身擦了擦眼淚，跟著大家一起往前走。

漸漸地，遠處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像是一座城池，氣勢雄偉，周圍的人也多了起來。也許，那里會有人知道怎么回去。柳如儂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向城池飛奔。

到了城下，抬頭一看，“酆都城”三個大字赫然在立。

柳如儂臉色慘白，“嗵”地一下癱坐在地上。我怎么會到酆都城來，難道說，我已經死了？柳如儂汗毛直立，渾身發抖。仔細回想起來，公子明明自刎，為何還能走路，剛才看見他面色慘白，路上的行人也都……柳如儂抱著頭，不敢再往下想。

“我真的…真的死了么？”柳如儂回頭望去，只見匆匆走來的人群，路，已經沒有了。

黃泉路，沒有回頭路。

“看來我真的死了。也好，這樣就不用被無賴欺負了，就可以…見到爹爹了。”柳如儂用力站起來，腳步虛浮地朝前挪動。

彼岸花開彼岸花，奈何橋上奈何嘆。

波濤滾滾的河流泛著血腥味兒，依稀可以聽見有慘叫的聲音。河上泛黃的橋的盡頭，一口大鍋旁站著一個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