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奈何橋,孟婆湯。
柳如儂坐在橋底,抬眼看著橋上匆匆經過的背影,原來,一生的愛恨,最后只剩下在望鄉(xiāng)臺上一眼的眷戀與不舍。
“我不會喝孟婆湯的,我不要忘了她。”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橋上傳來,柳如儂循聲望去,原來是他——鐘莫離。
“何必執(zhí)念,何必癡情?喝下這碗孟婆湯,一生的愛恨情仇都會煙消云散。你在乎的人,來世也形同陌路。不會痛苦,不會遺憾。”孟婆端著碗遞到他面前,勸他忘卻前塵舊事,早登彼岸。
他為什么不喝孟婆湯?是因為…她嗎?若相惜,他的妻子。
柳如儂躲在橋底,看著他確信的眼神——和看著自己時冷漠的眼神完全不同。
鐘莫離搖頭,堅定地說:“我不喝,我不會忘記她。孟婆,請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見到她?”
孟婆放下碗,嘆聲道:“你這是何苦?你當真想要再見她,不惜任何代價?”
“是。”鐘莫離說,“只要能讓我不要忘記她,能再見到她,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
孟婆指著橋下的河水對他說:“這是忘川河。你若心有執(zhí)念,放不下愛人,那便須跳入忘川河中,一千年之后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投胎,去尋前生最愛之人。不過,在忘川河中要被銅蛇鐵狗噬咬,還有無盡的磨難,你當真能夠忍受?”
柳如儂心下顫抖,想不到忘川河竟是如此可怕,看著血腥的河水,似乎能夠聽見底下執(zhí)念之人的哀嚎。
那一生,他在奈何橋旁深深呼喚,三生華發(fā),一世牽掛。情在天涯,心在海角,兩兩相望,卻不能相依。
“我能忍受!一千年后,我便來尋你。惜兒,你要等著我,這次,你一定要等我!”
“不要!”
柳如儂沖上橋去,想要抓住他,只見鐘莫離縱身一躍,跳入忘川河中,霎時被波濤淹沒,不見了蹤影。
“鐘莫離!鐘莫離!”柳如儂趴在橋上對著忘川河大喊。
又沒有能夠救他!
已經兩次了,上次親眼看著他殉情自刎沒有能夠阻止,這次又眼睜睜看著他跳入忘川河中受苦。
鐘莫離,奈何橋上,你只深情凝望忘川河底,似乎那里的千年守候可以換來一世的天長地久。所以,你不愿淚入孟婆湯,駐首三生石,望鄉(xiāng)臺上也留不下你的背影。只有奈何橋上的義無反顧,奈何前世的別離,奈何今生的相遇,奈何來世的重逢。
鐘莫離,你當真情深至此?
“你是誰?”身后響起一個聲音,柳如儂回頭看去,滿頭銀發(fā)的孟婆正在詫異地盯著自己。
孟婆指著柳如儂驚異道:“你是人!活人怎么能到奈何橋來?”
我沒有死?!柳如儂也驚訝無比,呆呆地看著孟婆。
“發(fā)生何事?”只見兩個神差從奈何橋上走來,柳如儂還沒來得及想,孟婆便指著自己對神差說:“她是個凡人,不知怎的到了奈何橋。”
神差慢慢逼近柳如儂,柳如儂本能地后退,“陰陽殊途,人鬼陌路,你怎么能到陰曹地府來?你是不是會什么妖法邪術?”
“沒…沒有……”柳如儂嚇得舌頭打結,全身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神差上手要抓,柳如儂嚇得閃躲大叫,一個欠身神差碰到了柳如儂的腰間。
孟婆恍然大悟,看著柳如儂死灰般的臉說:“原來是上古神器昆侖鏡,難怪你能來到地府。可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柳如儂嚇得直哭,邊退邊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都不知道。”
“抓住她,帶她去見閻君。”兩個神差撲上來就要拿她,柳如儂尖叫著向后跑,沒跑幾步就被抓住了。
柳如儂情急,拼命掙扎,硬是掙脫了兩個神差,“噗通”一下跳入忘川河中。
“糟了,她跳進了忘川河。”孟婆來到橋邊,柳如儂早已不見了蹤影。
柳如儂一時情急,跳進了忘川河,只覺得眼前發(fā)黑,身體不斷下沉。看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柳如儂想著。
在她快要失去意識時,身體像是被很粗的鞭子打到了,柳如儂被狠狠地甩到了一邊,撞在一塊大石頭上。劇烈的疼痛讓她睜開眼睛,一條銅皮巨型蟒蛇從她面前游過。
“啊!”柳如儂嚇得驚聲尖叫,從地上爬起來飛奔,轉到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躲藏起來,只見那條巨型蟒蛇從身邊游了過去,卷起一陣飛沙。
驚魂未定,柳如儂感覺身邊似乎有什么聲音,側頭看去,一丈外有一只大狗正睜著血紅色的眼睛盯著自己,“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啊!”柳如儂跌跌滾滾地爬起來,向前跑去,剛跑了兩步就被絆倒。回頭一看,大狗正慢慢地逼近自己。
“不要過來…不要…”柳如儂哭著說,只見大狗一個飛撲,柳如儂閉上眼睛,大喊了一聲:“鐘莫離!”
只聽“咚”地一聲,柳如儂驚恐過度,暈厥過去,朦朧中感覺被誰攔腰抱起,“鐘莫離……”柳如儂暈倒前喃喃地叫著。
不知過了多久,柳如儂睜開眼睛,環(huán)繞四周,像是一個小山洞,身邊一個人背對著她坐著。
“鐘莫離?”柳如儂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人回過頭來,是他——鐘莫離!
“你到底是誰?”鐘莫離看著她,冷冷地問。
柳如儂剛想說,卻像被人掐著脖子一般說不出話來,“哇”柳如儂撲倒鐘莫離懷中大哭起來。鐘莫離慌忙扳起她的身體,捂住她的嘴,說:“小點兒聲,別把那些怪獸招來了。”
柳如儂驚恐地點點頭,鐘莫離這才松開她的嘴,問道:“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來到忘川河?”
“我…我也不知道……”柳如儂抹了抹眼淚,定了定神,邊哭邊將今天發(fā)生的事都告訴了鐘莫離,“他們要抓我,我一急就跳了下來,就看到了好大的蛇和狗,我好怕,我想回家,我想我爹……”
鐘莫離驚訝地看著柳如儂,問道:“你是人?人怎么能到地府來?”
柳如儂回了回神兒,半天才說:“我…我剛才好像聽見孟婆說,說什么昆侖鏡來著,然后他們就要來抓我。”
昆侖鏡!
鐘莫離心中一震!
別人或許不知,但天機門的人一定知道!昆侖鏡,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可以自由穿梭,往來六界。
難怪這丫頭肉體凡胎,竟然能一路追隨自己來到地府。鐘莫離看著面前嚇得臉色慘白的小姑娘,心中突然騰起一絲不忍。
鐘莫離見柳如儂頸上閃閃發(fā)亮,問道:“你脖子上戴的什么?”
“這個嗎?”柳如儂拿出石頭,從脖子上摘下來,說,“這是我爹給我的,我從小就戴著,爹說這塊石頭是靈石,可以保佑我平安……”
話未說完,鐘莫離一把將柳如儂手上的石頭搶去,驚異又欣喜地看著這塊石頭。柳如儂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也不敢說話,只是盯著他。
天機門幾代人遍尋不果的上古神器,這個小姑娘居然內能夠擁有兩件——昆侖鏡,女媧石!昆侖鏡帶她跟我來到地府,女媧石護她不受忘川河水的侵蝕。這難道就是機緣么?鐘莫離想,昆侖鏡可以穿梭六界,女媧石可以復活再生,這個小姑娘又跟隨我來到這里,倘若用昆侖鏡回到陽間,再用女媧石讓惜兒復活,我們不就可以在一起了?
看著柳如儂無辜又楚楚可憐的樣子,鐘莫離突然覺得自己很卑鄙,這樣豈不是利用了她?
柳如儂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慌亂地移開眼睛,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么了么?”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沒想到他會反問一句,柳如儂乖乖回答:“我叫柳如儂,剛剛及笄。我爹是個秀才,學問很好,就是積年不中。爹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中狀元,帶給祖上榮耀,帶給娘鳳冠霞帔,可是娘卻在我很小的時候跟別人跑了,一去無蹤。爹爹去年病死了,我在鎮(zhèn)上賣包子為生……”
“你想回家么?”
“嗯?”柳如儂抬起頭,看著鐘莫離認真的樣子,似乎不是在開玩笑,“我,我可以回去么?可是…這里是陰曹地府,還是忘川河底,怎么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