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淹沒天地，羅葉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當年秦淮河上，匯芳群的八姊妹個個像是脫塵的仙子，靈動而飄逸，不染世間煙火。八姊妹個個能歌善舞，能文能武，一時間名動江湖，引得各地才子爭相前來瞻仰。那是她們最快樂的時光，青春和色彩，彌漫在每個秦淮河上歌舞升平的日日夜夜。她們詩書禮儀，舉止得體，又有一身好功夫，八人攜手，即使有些歪心的人，也不敢有所舉動。荷花開在嫵媚的夜，燈火災空靈的湖水里搖曳，只要是她們現身的地方，少不了的車水馬龍，人流川行。

“我們匯芳群以舞樂聞名于江湖，不曾與哪家結過仇。后來我才依稀打聽出當日畫舫之事的的緣由。完全是因為你，楓葉刀客的仇家，尋你不獲，轉而將憤怒完全發泄在了我們姐妹身上。”羅葉的淚弄花了她嫵媚的妝容，黑色的眼線和著眼淚模糊了白色的粉底，煞是凄涼。“想不到我六妹鐘情生死的居然是一個逃避責任的懦夫。”仇恨和輕蔑寫在羅葉飽經哀傷的臉上，“軒轅霜血，你既然隱退，干脆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倒也不錯，怎么還有臉回來？”

“我......”軒轅霜血無言以對，“當年畫舫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奈何消息被封鎖太緊，世上盛傳匯芳群避世江湖，我和六姑娘以為你們真的隱退了。”軒轅霜血滿臉的歉疚，“時至今日我才知道發生了如此天大的事情。早知如此，當年我寧可一死也不會帶著六姑娘隱退江湖，禍及匯芳群。”

“哼哼，事過之后說的都很豪邁，若是早知道會有此事，誰敢保證你一定會挺身而上？”羅葉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這么多年聯系不到匯芳群，你竟一點也未懷疑？”

“我.......六姑娘病逝后，實在無顏再面對仙子。”軒轅霜血低下頭，“當年你們放心的把六姑娘交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她。”

“哼哼，好冠冕堂皇的借口啊。”羅葉狠狠地盯著軒轅霜血，有吃掉他的欲望，“楓葉刀客，你的江湖經驗，可真是非同尋常啊。”

軒轅霜血不再多解釋，他知道多說無益，當年秦淮河上畫舫之中躺著的是六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如花似玉的生命，是自己妻子交好了十幾年的異性姐妹，是羅葉一首培育起來的天仙。軒轅霜血低下頭，誰都不愿意遇到這種事情，尤其是一下子失去了六個至親之人，可是遇上了，最傷心痛苦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幸存的活著的人。她會終日生活在過去的美好回憶里，用回憶和歉疚折磨著自己，無法安眠。這種煎熬，他最清楚，當年匯芳群六姑娘，自己的愛妻病逝時，他幾欲崩潰。而羅葉面對的那，是自己終日形影不離的六位姐妹血淋淋慘死的現實。若果承受一個人的死是一種巨大的痛苦，那么羅葉所承受的是六倍于自己的痛苦。像是地獄十九層的煉熬，那些血淋淋的畫面，她哪一個夜里不是流淚到天亮？

我愣愣的聽羅掌柜的敘述，感同身受的看著她，我身上還背負著殺母之仇。誠如眼前所見，若我如父親所愿，殺了仇家，我是只殺當年的當事者，還是斬草除根？如果仇家在他的親朋好友間還是個不錯的人，那么將有多少人因為他的死而痛苦不迭。若我擔心仇家的后人尋仇而斬草除根，那么那些枉死的人該向誰訴說冤屈？有些時候，事情是沒有辦法尋根究底的，做了就不能后悔。我并未見過母親，但卻因她而背上仇恨，父親當真是疼我還是心里只有母親？匯芳群的六姑娘，當年若知道火焚畫舫的慘痛結果，她還會義無反顧的跟軒轅霜血一起隱匿江湖嗎？

“羅掌柜節哀，何苦用往事束縛現在呢，您是活在現在而不是過去，”我攢足了勇氣。

“你一個小丫頭，能懂什么，我和你這般大時也像你一樣天真，但是后來事情是怎樣向我證明江湖險惡，人世無常的呢？”羅掌柜很無奈哀怨的看著我，“很多事你沒有經歷過就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經歷過，”我的話再次令所有的人震驚，“我一直背負著莫大的仇恨，但我卻試圖讓自己活得瀟灑快樂。我剛出生時，母親就被仇家所殺，父親千辛萬苦的帶我逃走，教我功夫，讓我去尋仇家為母親報仇。你們怎么會知道，我對母親的概念很模糊，就像是一個徹底的陌生人一般，她沒有陪伴過我一天，沒有疼愛過我一次。可是我自懂事的那一天，就活在因她而起的仇恨里。我甚至不知道仇家究竟是何許人，是好是壞？或許當中事出有因，存在誤會。但是父命不可違，我必須要殺了他們，或者死在他們劍下。”我閉上眼睛，仇恨對我來說是那么近，又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