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葬禮十分隆重,宸桓在I城瓊山頂的私人墓園買了風水最好的位置。
祭日那天,幫會里的人從墓前蜿蜒而下,黑壓壓的一片就如同陰云密布的天空,讓宸玦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臟再一次撕裂開來。
她越過人群,在大家的恭敬聲中走向碑前站著的男人。他的背影落寞的厲害,宸玦可以想象在這一如既往的一天,胡渣密布的疲憊面容,將原本冷酷無情的臉,染上頹蒼的舊色。
宸玦默言跪下,膝蓋觸碰濕漉冰冷的水泥路面。她的身體猛然一顫,推開身側伸來的大手俯首磕頭。
“阿玦。”
宸桓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就好像高濃度的伏特加猛然喝下,喉間火燒過后胸腔里迸發而出的感覺。
宸玦只覺眼角酸澀無比,心口細密如針扎的疼痛深入骨髓。她顫巍站起,決絕離開。
宸桓喉頭滾動幾許,手指骨節捏的青白作響。
“老大,小姐她。。。”
“回幫會。”
顧洺開車走到山腳的時候,宸桓和幫會里的下屬正快速駛過。一長列的黑色寶馬揚起路面淅瀝而聚的雨水,車輪摩擦路面的聲音在空蕩的山下徘徊出詭異的協奏曲。
他偏頭看一眼副駕駛座上的精裝龍井,再抬眸,不禁意瞥見后視鏡里一個孤寂蒼涼的背影。那齊肩的長發和背上斜挎的湖藍色書包,分明是印象中模糊的景象。
宸玦向學校請了五天假期,除了父親祭日這天,其余時間都將耗費在漫長的車程之中。她回到賓館準備收拾東西退房的時候,床頭的手機閃爍不停,甜膩糯人的聲音漸漸撫平淋濕衣服帶來的刺骨涼意。
“阿玦,小呆今天又解決了一個你的愛慕者,場面堪稱驚天地泣鬼神,當然,驚的是圍觀群眾,泣的是勇敢向地獄邁步的表白者。”
“小呆總以清純無害的假面騙取敵人的松懈,然后再以狠戾快速的手段干掉對方。”
“你們兩少給阿玦添堵,別告訴她那個掛掉的是負責她選修課論文教授的兒子。”
遠在E市的毛娜娜和于甜,看著眼前嬌小的蘿莉姐肖黛,究竟是誰給阿玦添堵啊!
還是因為自家兒子對宸玦分外“照顧”的老太婆。
室友嘈雜喧鬧的聲音她從未覺得如此好聽,彼時孤寂悲涼的自己,此刻的心有她們的陪伴而微微一暖。
“蘿莉非善類,御姐非良人,只有女王才能將你們一干妖孽拿下。”
電話那端的三人瞬間落下心中擔憂的巨石,幸好,今年今日的宸玦比以往時候都要來的正常。
不枉毛娜娜煽動可憐杯具的愛慕者在學校人群集聚的噴泉廣場上演一場TVB八點檔橋段,然后再以不可貌相的女蘿莉肖黛春晚“毒舌蔡明”上身,將毒舌功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事后學校官網,那段視頻成了肖黛成名之作。宸玦后來看見,特賜肖黛“金牌名嘴”紙牌以示嘉獎。也給之前時不時向宸玦找茬的教授回以敬禮,當然,那成績表上醒目的三個正楷,宸玦今年寒假前只有再寫一份論文補交。
顧洺因為一份資料今晚住校,他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正對他的齊飛不知看了什么而笑的前仆后仰。老二和小四聞訊圍觀,最終三人吵鬧的讓他合上文件夾扶額顰眉。
“老大,這學妹忒有才了,罵哭的是我們金融理論學教授的兒子,誰不知道那老太婆愛子心切無人能比。”
“老三,你要碰上這樣內心真鐵漢子的偽蘿莉,怕是會屈服在小四的淫威之下,化蝶雙宿雙棲。”
齊飛聞言看一眼身側眼冒紅心唇含媚笑雙腿交叉彎腰站著的張洋,胃里一陣翻滾,直奔廁所而去。
“老二,你把小四帶壞了!”
伴隨抽水馬桶混雜齊飛口齒不清的聲音,鄭州和噴笑的眉眼四處掃蕩。一不小心碰上某老大冷冰冰的白眼飛來,周身溫度聚降零下。
兩人蜷縮歸為,暴露無遺的電腦顯示屏,正默默播放一段本校視頻。
顧洺分明看見一個名字,一個沖開封條,隨著沉寂的記憶洶涌而來的名字。
“好友完勝四眼天雞,捍衛姐妹宸玦足下青白。”
宸玦,宸玦。
顧洺低聲細細咀嚼,悄悄窺探的張洋破天荒在老大陰沉的撲克臉上看見一絲含糊不清的,復雜柔情。
他渾身冷顫不止,差點暈厥過去。
他們三人不分四季免費享受純天然冷氣,明明開了空調的室內,溫度卻遠遠低于遙控器上顯示的二十八度。
宸玦選修的金融學理論每周四晚在圖書館四樓的A放映室上課,從女寢到圖書館會經過工管研究院的男寢樓和第二座小籃球場。
她攏緊脖子上于甜編織的粉色粗毛線圍巾,十二月末的冷天,籃球場上的大型照明燈卻異常明亮刺目。
走近聽見幾個男生呼冷喊涼的聲音,其中一個短瞬大叫,然后一切沉于灰燼。宸玦迅速隔著鐵絲網望去,只有兩個陌生的男生,大笑著互相搶球。
她低頭苦笑,他又怎會出現在這里,六年前不留音訊去了英國的人。宸玦抱緊手中的課本,匆匆離開的時候沒有看見一個深灰色的身影從背陰的地方走進籃球場。
他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眸,泛著黑幽不見底的涼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