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春紅回來了。
她腆著七個月的大肚子,像個打了敗仗歸來的草包將軍。她一臉的灰暗,一臉的羞澀,一臉的彷徨,一臉的無奈。春紅覺得無顏面對銀線河兩岸的姐妹父老。問題復雜在賈來卻怎么也不讓她住在自己的家里去,賈來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賈華出面做了一些工作,也沒起到一定的作用。
狗剩娘站在賈來家門口指桑罵槐地罵開來:“天下哪有這樣的壞東西,人禮戴道不懂的東西。虎惡、虎惡還不食子來……”
在大洼的一個避風的山凹里,在銀線河的西面,坐北朝南的一個小山洞,準確地說是三塊天然形成的大石塊拼湊而成的地方。
田茶正在幫著春紅搭建一個窩棚。她還把她家里的鍋碗瓢盆什具拿來了一些給春紅用。
田茶從銀線河里取來了水,把春紅的一個小缸里給蓄得滿滿的,她又叮囑了春紅幾句,才放心地朝山下走去。
回到家里,田茶累得實在動彈不得,她躺在床上想休息一會兒,但她卻又思緒萬千起來。一個人,當他(她)非常忙碌的時候,人世間的苦辣酸甜,悲樂喜憂幾乎能夠全部忘卻了的,但當一個人能夠靜下心來的時候,世上的打殺紛爭,卻又千頭萬緒地涌上心頭。
田茶無聊地打開床頭上放的一本《政治經濟學》,“哲學家與搬運夫的差異絕沒有家犬與獵犬那樣大,他們之間的差異是后天的分工造成的……”是啊,田茶自從高考結果出來以后,總覺得自己與賈華的差距越來越大了,鴻溝越來越深,他們中間不僅僅是隔了一條銀線河,彷佛是隔了一片浩瀚無淼的大海,她這一葉扁舟怎么劃也很難劃到對岸的啊,加之路程遙遠,風大浪高。田茶想到此,更是顯得一臉無奈,她有些兒急躁不安起來,她感到了自己的小腹有點兒疼痛,并且越來越重。她額頭上浸出了豆粒兒大的汗珠,她找來了一塊熱毛巾,想上一下熱敷。她用自己的枕頭墊在小腹下,她強壓在那兒,她等了一會兒,稍稍有了點兒減輕。她翻了翻日歷牌,這個月大姨媽整整提前了一個禮拜,自己的生理周期完全打亂了。她想放聲大哭一場,她還是強忍著疼痛,她從自己的一個簡易書架里找出了自己的畢業照,她迷迷糊糊地翻看了起來。
她與賈華同時考上了一所高等院校,全村的人們都來為他倆送行,上、中、下寨子里的人們全來了,他們端著瓜果梨棗,狗剩娘還扛著一個大南瓜,把個銀線河兩岸擠得滿滿的。
村支書站在銀線河東岸突兀的大山石上還講了話。大家高興的擂起了過年才用的大鼓,狗剩娘放下大南瓜還扭起了秧歌,小阿黃更是有點兒狂犬吠日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田茶與賈華就畢業了。他倆被分配到最最秀美的大洼景區,他倆登記結婚了,田茶高興地遇見寨子里的人就撒糖塊兒……
田茶在夢鄉不住地微笑著,她還笑出了聲。她的疼痛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
愛情,是團火。是一團越燒越旺的烈火,其火焰勢不可擋。這種烈烈火焰,是任何人也不容易熄滅的啊。有一種愛,叫愛在心中,愛在骨子里。她像一顆熠熠發光的藍寶石被鑲嵌在黃金里面一樣,是那樣的得體,是那樣的珠聯璧合,是那樣的相得益彰,是那樣的肝膽相照,是那樣的心心相印。田茶對賈華的感情,就像這團熊熊燃燒不滅的火焰,越燒越旺。
田茶對賈華的愛情是滿意的,賈華對每一個山寨子里的人態度是和藹的,他處事圓滑。
但是,就賈華的前程來說,田茶還是不能耽誤他的。田茶執意欲和賈華訣別,賈華幾乎到了哀求的地步,他可憐巴巴的,把卓文君的《訣別書》用毛筆書寫給了田茶: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田茶做了一場甜甜的夢,噩夢醒來是早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