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賈來真的很能干。賈來每天從早晨五點半起床，到晚上八點鐘下班，能朝鎮上送七趟貨物。把個阿蘭高興得屁顛屁顛的。
當然，阿蘭也是比較會伺候男人的那種女人。每次賈來下班回來，阿蘭總要炒上四個小菜和一個湯，外加一壺小酒。賈來在家里從來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啊！每一次快要喝完酒，阿蘭起身給賈來盛米飯時，總要拍一拍賈來的肩膀說：“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的！”賈來像觸了電，心想：我這會可是掉到福窩里去了啊，別說還發給我工資，就是不發工資，光管吃管住我也得好好的干啊！
賈來吃完飯，心里無名地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唉，真是老不去東北，少不下江南啊！賈來變得有點兒惆悵、踟躇、不安，他望了一眼阿蘭，阿蘭正在深情地望著他。
賈來又局促了一陣子，他坐在那兒，兩手并夾在兩腿中間，賈來慢慢地說：“阿、阿蘭……能、能不能幫我朝家里寫封信啊？我、我怕家里人影得慌……”
……
阿蘭與她的丈夫很早就辦了一個成衣加工廠，主要生產牛仔褲，生意非常火爆。也就是這種火爆的生意給阿蘭帶來了極大的傷害。
阿蘭發現丈夫出差多了，在家少了。她還詭秘地發現每當丈夫出差的第二天，辦公室里的秘書蓉蓉總是請假。
秘密總是要被識破的。
阿蘭和妹妹阿雪一起跟蹤了丈夫很長一段時間。一次在白云賓館的房間里，讓阿蘭逮了個正著。那一段時間，阿蘭家里鬧得雞犬不寧。最后，阿蘭夫妻倆協議離婚，阿蘭分得了一份財產，辦了這個小加工廠。從此，阿蘭夫妻倆分道揚鑣。
阿蘭幫賈來寫完信，賈來深深地向阿蘭表示了謝意。
賈華被學校選上了學生會副主席，分管宣傳工作。他正在與班里的團支部書記菡萏一起出第五期黑板報。
菡萏與賈華是老鄉，倆個人很合得來。菡萏非常喜歡賈華的聰明才智，賈華學習好、回答問題口才也很流利。他為人實在、做事成熟。他人長得身材偉岸、略略大方……總之，男人的瀟灑、風流倜儻全集中在賈華的身上。
“賈主席、賈主席！傳達室里有您的一封信！我給你捎來了。”是一位女同學跑著過來，她把那封信親手遞給了賈華。
菡萏臉上毫無表情地一直盯著那個女同學離開。
賈來草草地把黑板報上的最后兩個黑體字寫完，然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菡萏。
賈華同志：
見字如面。
來信收到，內情盡知。知您學習任務繁忙。分班、選舉班長、副班長、團支部書記、副書記。我想，憑你的才能和卓識，你這次其碼也得弄個書記、班長什么的干干吧！
天漸漸地寒冷了，你要多注意增添衣服。毛衣也不知給你打的合適與否？你哪里的天氣、衣食住行諸方面的生活習慣不知適應你否？你要多注意喲！出門在外，一定自己要學會照顧自己喲！
我這里一切都好，請勿念！春紅生了個小男孩，母子都很健康，她就是天天念叨著，想讓你給起個名字，一定要給起一個好聽的喲。
俗話說：“窮家富路。”我背后有大山、有銀線河里的水。渴不著、餓不著。請你放心！所以，我把錢及手表全給你寄去(可能比信件晚些到)，請注意查收。
感謝您給我郵來了復習資料！看來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請千萬不要掛念我。
祝您學習進步！
余言再續。
致
禮！
田茶
賈華在洗手間里偷偷地看完了田茶的來信，就匆匆地朝學校辦公樓三樓的學生會里開會去了……
二十四
劉子愛的山妹洗頭房開得相當火爆。特別是五一節假日期間，按摩女們幾乎是次日凌晨才能休息睡覺。
劉子愛在磨面房西北角又接了四間房，增加了一個可以泡澡的地方，深受顧客的青睞。劉子愛覺得人手不足，他讓道嬤稱作蛇精的那個姑娘在按摩房的門旁貼上了一張紅紙。上面歪歪扭扭地用毛筆寫著：本店特招收一批按摩學員，凡二十五歲以下的未婚姑娘均可報名參加。要求體貌端莊，個高人漂亮。月薪一千元(工資上不封頂，亦可面議)，有愿意者，從速報名。名額有限，招滿即停。
按摩女貼完之后，劉子愛像個懂行的書法家一樣，一邊相模，一邊拍拍按摩女的肩膀說：“你在學校里一定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你的書法寫得剛溜了。”
按摩女白了他一眼，驕傲地把披肩發一甩，皮股蛋一扭朝洗頭房內走去。
大家都會算賬，這項工作比上山刨地瓜強多了，風不打頭，雨不打臉的，工資又高，不就是幫客人洗洗頭，捏捏腳嗎？誰不會？眼看著不到半年多的時間，劉子愛的三層小洋樓就蓋起來了，說不眼饞那才是是假的哩！
上山寨子下山寨子過來報名的姑娘還真不少。
狗剩的妹妹不知深淺地也走過來湊熱鬧。
“山茶姐姐，請你給我也報上名字？”
狗剩二話沒說，走向前一把抓住妹妹，劈頭蓋臉的就是一把掌：“給我滾回去！”
狗剩的妹妹哇哇地哭著朝銀線河的橋上跑去……
中國的改革開方，是全方位的改革開方……
劉子愛的山妹洗頭房，從某些方面給上中下三個寨子帶來了山外面的空氣。在那開會靠吼，起石頭靠扣；吃了晚飯就睡，養孩子像養狗的年代里，山里人確實是見到了世面，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
派出所的侯三所長把臉上的胡子刮得錚亮，他脫掉警服，換上一身便裝，四下里一看沒有人，一頭便鉆進了洗頭房里去。
人們對新的事物要有一個認知的過程。從驚訝到熟知，從熟知到摸到規律，從規律找到一種特異樣的東西，包括好的和壞的。一切縱有歷史去評說。有時好的能變成壞的，有時壞的也能變成好的。
侯三當了一輩子派出所所長，認真了一輩子，他，掉下一片樹葉兒都怕砸頭，在賈家寨一帶，他是正義的化身。他就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在下寨子喝了點小酒，被劉子愛苦口婆心地騙上山來洗了一次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人，學壞易，學好難。
侯三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美的好事。他的老婆一個瞎字不識，什么是愛？什么是擁抱？……她奶奶的，一概不懂。甚至于連自己懷孕了也不知，還上山砍柴、挑水，直到臨產才休息。晚上回到家里上床就知道睡覺，還屁聲連天的，唉……那也就叫生活唄。而洗頭房里的小姐就不同了，那才叫一個無語倫比的暢快。侯三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由此就像惡性循環一樣，一發而不可收拾。
爽！真他媽的爽啊！侯三這輩子真是貪上了好時候，他萬萬沒想到，他天天晚上陪著一個“老母豬”睡覺，卻一下子像做夢一樣由那么多像仙女姑娘陪他睡，真的是沒想到啊！劉子愛這小子真是太聰明了，這小子真的是太有才、太有兩下子。聽他說城里到處都是洗頭房、按摩洗腳房，很風靡，比比皆是，還有什么什么官兒給予保護。怪不得人們都想朝城里調動工作哩！
侯三完全像一只癱軟的皮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著了。
參狗子與貓頭鷹竟相叫著，試著欲比高低。月亮沉下了西山，星星也隱退了，天空像被誰拉上了帷幕，黑得出奇。
侯三每到這時來，這是劉子愛特意這樣安排的。
侯三已被劉子愛完全徹底地俘虜了、已被按摩女徹底地征服了。他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侯三了，每天上班，他工作起來也是敷衍了事，得過且過。
劉子愛裝作到外面去解手，外面陰森森的伸手不見五指，不見一個行人，他朝門旁紋著鷹的那位青年人招了招手，侯三迅速地躥了出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劉子敬的笛聲已很長時間沒有聽見了，他那吹亂了調的笛聲，一天不響，賈家寨子好像少了點什么似的。他最近有點兒像丟了魂，眼眶兒不住地疼，眼睛像要齜出來一樣。他正準備要進城里去看大夫。
在銀線河橋上，狗剩娘正坐在大山石上扒馬纓(玉米)。她看見劉子敬朝橋頭這邊走來，比男人粗十倍的聲音：“我說劉大大夫，你這要干嘛去？”
“我最近眼睛疼的厲害，想進城去看看眼睛。”劉子敬客氣地回答。
“眼睛怎么了啊？大眼睛雙眼疊皮的，放心吧，瞎不了！”狗剩娘開起玩笑。
“我說狗剩娘啊，你長到八十也長不大啊！就是長到八十你也不會說話呀！”劉子敬非常生氣地說。
“與你鬧著玩的，你算什么鳥人？真是的！哎，大兄弟，你編的那些馬呀、馿呀的賣給我吧？好嗎？”狗剩娘覺得劉子敬編的那些馬呀、馿呀的放在那里也沒有用，就變得格外和氣起來。
劉子敬惡狠狠地瞅了狗剩娘一眼，他呸了一聲：“豎子，不足與謀！”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狗剩的娘揚長而去。
狗剩娘尷尬的自我欣賞地唱道：
六月里呀，熱天氣，谷子那個綉了穗，高粱曬紅米。
手拿呀啊麻縄呀啊和頂針呀啊，對著鞋底納鞋底，納呀么納鞋底……
賈華給春紅的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元貞，意為元亨利貞的意思。春紅高興的不得了。
春紅的氣色好多了，孩子是媽媽的命根子。
“貞貞來，讓阿姨抱抱去。”春紅抱著孩子交給了田茶。
“貞貞來，讓阿姨抱抱。”田茶接過孩子。
“來來來，叫阿姨、叫阿姨。”
就這樣春紅和田茶來回倒換著孩子，把個元貞逗得咯咯直笑。
孩子是家庭的重要組成部分。三口之家缺一不可。春紅常常陷入一種莫明的懊惱，她不知道她還想需要什么？總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空蕩蕩的，沒有滋味。其實，她每天都盼望著田茶能夠天天過來和她一起，像這樣歡歡樂樂的。
田茶看看天色已晚，她告別了春紅，拿起籮筐朝山下走去。
暮色籠罩著大地，整個山凹里霧氣沼沼。田茶知道明天要變天了。
田茶剛拐過第一道山彎，像鬼一樣的一個身影迎面向她走來。真是冤家路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子敬。其實，賈華那天晚上與田茶在一起，在竹林里閃過的那個鬼影也是劉子敬。
田茶再也躲閃不過來了。
“嘿嘿嘿……”劉子敬今天笑得叫人有點兒毛骨悚然的。
田茶發現劉子敬好像喝多了酒，田茶想朝山上春紅的家里跑去，但已經來不及了，劉子敬死死地纏著她不放。
“坐下來談談好、好嗎？”
“有什么好談的？”
“你、你說有什么好、好談的啊？”
“放開？請你放尊敬些！”
“我、我夠可以的了，啊？還放尊敬些？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
“你不放尊敬我可就要喊人了？”
“喊、喊、喊啊？你怎么不喊了啊？你朝山下大聲喊、高聲喊？啥了不起的？有什么呀？不就是談個破戀愛嗎？還翻天了不成！”
田茶真的大聲地高喊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快來人抓壞蛋呀！”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