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高考的通知書來了。

賈華考上了成都美術藝術學院繪畫專業。

田茶落榜了。

劉子敬也落榜了。

賈華夢寐以求的大學夢想終于實現了，他有很多說不出來的喜悅心情。

大洼、蒙山、賈家寨子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故事，太多太多的思念，太多太多的人情變故……

說實話，從賈家寨樸實的山民來看，他的確不想離開這兒。這里、這里畢竟有他奮斗過的歷史，有他太多太多青春的回憶啊，雖苦猶榮！從賈家寨到鄉鎮，從賈家寨到縣城，從賈家寨到市里，他騎過自行車、坐過十二馬力的拖拉機、搭過人家的小驢車、也曾徒步過……山山水水，村村寨寨，講理的村民，不講理的村民，善于耍無賴的懶漢，刁鉆的小貨郎，他都與他們打過交道，太多太多的汗水，太多太多的心酸，太多太多的淚水，太多太多的從鄉下、縣城、市里的一次又一次的流連忘返……

人，有時就是這樣。當要離開曾經工作過的那個地方時，就對那個地方留戀得像自己的家鄉一樣。

賈華坐在銀線河橋東岸的大山石上，思緒萬千，他還留戀什么呢？

他心里突然變得像被人家掏空了似的難受。是啊，我還留戀誰呢？

……

高考的這種結果是田茶早已預料到的了。但是她一直又沒敢正視現實，但現實還是發生了。

這幾天，她被春紅折磨得快要死掉了，大學通知書是她曾經想過、覬覦過多次了的。名落孫山是她的結果。

田茶看起來明顯地消瘦了許多，有點兒風鬟霧鬢的樣子。田茶的風鬟霧鬢，身體顯得更加苗條，給人以骨感美。田茶的這種冷艷霜容全部攝入了劉子敬的目光圈。他像深山里一只饑餓的狼，兩眼冒著綠光，正在等待著田茶這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麋鹿……

打擊最大的就是劉子敬。劉子敬把衛生室里用來編織小工藝品的青藤用刀剁得一截一截的。然后，把它扔到銀線河的水里去。銀線河里的水無情的將它沖下南去，一直向南，永無回頭……

劉子敬想到縣城去查卷子，他認為閱卷老師給他判錯了分。閱卷老師對他太不公正了，他要上告。于是，等衛生室里沒有人時，他悄悄地寫了一封人民來信，向教育組反映了他考試的情況。他心里稍稍感到了一點兒平衡，心里稍稍有了一絲慰藉、一絲安慰，他長吁了一口氣……

劉子敬躺在床上，翻看著一本少頭無尾的《紅樓夢》，《紅樓夢》里面的一段話，讓他閱讀著、琢磨了數遍。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余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p>

是啊，歷歷代代，宗宗朝朝，無論應運而生，還是應劫而生者都能成為大器。我劉子敬難道就不能嗎？就只有生生世世生長在這個大洼的山寨子里邊嗎？不能邁出去半步嗎？外面的花花世界難道就不屬于我嗎？

堯、舜、禹、湯，文武、周召……蚩尤、共工、桀、紂、始皇……至周、程、朱、張；王莽、曹操、安祿山、秦檜。各個皆能，而我劉子敬卻不能？

劉子敬橫下一條心：“成則公侯敗則賊！”

正是此意！

劉子敬想睡一會兒，卻怎么又睡不著，他復又打開了《紅樓夢》翻看起來。

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劉子敬太佩服曹雪芹了，他幾乎要把這幾句詞兒背誦起來。曹雪芹不僅精通歌賦詞樂，還懂得儒釋道教，特別是佛教，這是《楞嚴經》中的經典。劉子敬忽的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他，仿佛就是《紅樓夢》的作者，他仿佛就是一個大文豪，他變得揚揚灑灑，他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他那件舊了的褪了色的中山裝，心里不住地默念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