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我,“我去喚人進來幫你療傷,你別多想了,我會給你時間考慮,我還會再來,希望下一次,你的回答不會讓我失望。”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死,聽到沒有?你若自己尋了死路,我定會讓他們跟著你陪葬,你若希望他們都活得好好的,你就給我好好活下去。”
聽到他說給我時間考慮,我的心就是一松,精神上放松下來,身體上的疼痛立刻占據了大腦的神經。那種熟悉的暈眩的感覺逐漸涌了上來,我眼前雍正的臉龐開始變得模糊,我仿佛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仿佛我被抱上了軟轎,然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等我醒來,我發現我躺在東廂房的暖閣里,屋內燈火如豆,身邊坐著的人是雍正。我嚇得想繼續裝睡,他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別裝了,我都看著呢,我就這么讓你害怕嗎?”
我只好乖乖睜眼,一邊悄悄用手摸了一下身上,還好,衣衫居然比剛才還周整些,看來是有人幫我重新換過衣衫了。
他在我手著塞了一把鑰匙,慢慢說:“這是開密匣的鑰匙,我會定期讓人送密匣過來,我要說的話都放在里面,匣子里的東西只有你可以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還有,我希望密匣送回來的時候,里面不是空的。”
他站起身,“我讓人送你回自己屋子吧,今兒我要和老十四秉燭夜談,你就不用等他回屋了,回去早點安歇吧。”
他本已要走,又驀地轉過身子,俯首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你既然來自將來,你且告訴我,明年我朝會發生什么大事?”
原來他在懷疑我以前說過的自己的身份,我略想了一下,沉聲回答:“明年亮功年大人會被你賜自盡。”
他仰頭大笑,“可笑,你不知道,亮功是我的‘恩人’嗎?我才在折子里批復‘朕不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賞爾之待朕;爾不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應朕之知遇。’我為什么要賜亮功自盡呢?”
我望住他,想到這一對君臣,本是可以做個千古知遇的榜樣的,可是到了最后,仍是無法如愿。不知這是雍正的悲哀呢?還是年羹堯的悲哀?
我嘆一口氣,“您若不信就算了。”
他收了笑容,蹲下身子,輕輕在我耳邊念:“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在這世上我真心要的女子只有一個你而已,你一定會是我的,你且記住這條。”
然后,他大步離去。
雨寒隨后走進暖閣,指揮仆役將我抱起,抱回我自己的屋子里。
在雨寒幫我端茶過來時,我極自然地問了一聲,“最近你給皇上呈遞過密折嗎?”
雨寒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是接口就回答,“這一陣皇上吩咐過,無需呈遞了。”
等她話說出口,才發現她泄露了了一個多么可怕的秘密。
果然是她,我和十四那么多閨房之語,如果不是她,根本沒有機會與聞,我剛才腦子里第一個反應出來的人就是她。
雨寒撲通跪到,淚如雨下,“福晉,我有三個兄弟都在宮里當值,我若不答應,皇上會殺了我全家的。”
“起來吧,不要這樣,我沒有埋怨你。你也不要害怕,我不會告訴爺的,更不會告訴皇上。我曉得你也是不容易,你只是做好上面吩咐的事情而已,我不怪你。”我伸手拉她,拍拍她的手,“放心,你繼續你的工作,我不會妨礙你。”
其實我心里有數就好,知道誰是無間道,我就有對策,這個無間道同學我是一定要留住的。
雨寒見我并無憤怒之色,也慢慢收住了眼淚,站了起來,“謝福晉體諒,也多謝福晉成全。”
我笑了一笑,揮揮手讓她退下。
躺到床上,我已經毫無睡意,我的小宇宙又開始燃燒,我開始仔細分析雍正同學的心態和將來可能采取的行動。
各位歷史學家們,歷史大大們,怎么就沒有考證到雍正還有這一出愛情八卦呢?以前我能夠化險為夷,貌似風升水起,不過就是憑借我有限的歷史認知罷了。現在是真的完蛋了,這個情況我怎么處理呢?雍正現在即將成為最大的棒打鴛鴦的罪魁禍首,偏偏對象就是我,我又該如何應對呢?
我愛他嗎?或者說我是否曾經對他產生過異樣的感覺嗎?我在心中反復地追問自己。
對十三,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自己,我幾乎是對他一見鐘情,他就象冬日的太陽,將我整個人都照暖了,我會不自覺地向他靠攏,然后將我自己也一起燃燒。
對十四,我承認是他多年來的不離不棄,執著堅持打動了我,融化了我,他就象空氣,圍繞在你身邊,讓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現在的我是真的漸漸愛上了他。
那我對雍正呢?還記得幾次在池畔看到的他寂寥的背影,那時,我是深深嘆息的,為他即將面對的霜刀劍雨,即將面對的骨肉分離而嘆息。可是,我為他動過心嗎?既便在那個塞外的山洞里,既便是大風大雨在他的懷抱中,既便我倆毫無阻隔,肌膚相親,我有過要愛上他的念頭嗎?真的沒有過,我敬佩他,我甚至有些崇拜他,我贊賞他,也痛惜他,可是這些都不是愛,愛是沒有理由的,愛是可以生死相隨的。
有一點,雍正說對了,我為了十三愿意慷慨赴死,我為了十四也可以拋棄生命,可是,為了他我做不到,因為我不愛他。
雍正早已不是當初云淡風清的四阿哥了,他幾乎可以說是踩著兄弟們失敗的骨骸,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這十幾年來的艱辛和困苦,也唯有他一個人能夠體會。如今他站在這個顛峰之處,一覽眾山小,他一定也希望身邊有人可以和他共同分享這樣的快樂,他希望那個人是我,他認為我可以有這份榮耀與他分享這世上最大的光榮。他認為以他現在的身份,他要一個女人應該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他恐怕萬萬沒有料到,他會被遭到拒絕吧,所以他才會如此氣急敗壞,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愛人,人卻愛我本就是一樁世上痛苦的事情,那最恐怖的莫過于那個我不愛的人偏生是這個世上權力最大,地位最崇高的人。我突然就苦笑起來,做皇上的女人象我這么不樂意的恐怕全天下也就我一個了吧。如果真的如雍正所言,他封我做了皇后,我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站在眾山之巔,還有啥不滿足不驕傲的呢?我還在這里矯情個啥呀?就算退一萬步,我只能夠做皇帝一個無法曝光的地下情人,我仍能夠得到雍正最真的一份感情,或許這樣我反而不需要和他后宮嬪妃們玩什么鉤心斗角的游戲,這也不失是個不錯的選擇呀。
我現在唯一可以倚靠的也就是雍正對我的感情了,關鍵還在這份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一時的貪戀,那或許回到廟堂,投身于繁重的政事,他就會逐日將這份情感淡忘;如果他真是鐵了心要將我納為妻妾,我難道還有機會逃脫這個厄運嗎?茫茫天下,又有何處是我容身之所呢?
最可恨就是我連死都不被允許,我被迫留在這個世上,看著他們兄弟間互掐乃至相殘。
我若答應了雍正隨他回京,不僅可以讓十四免于災難,還可以讓十三繼續風光無限,不過就是犧牲我這一副皮囊而已,我又何必太過糾結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呢?我本是無根浮萍,來去自飄零,如果遂了雍正的心愿可以換來兄友弟恭,和睦相處,我也不失功勞一件。
今夜,雍正扣住十四,無非就是在警示我,讓我不要亂來。我和四阿哥之間曾經那么心意相通,彼此默契,如今這份默契卻成了他手中用來對付我的最強有力的工具,他知道什么人什么事是我最在乎的,他捏住我的軟肋,我卻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這樣一味想著,想著,我抵抗不住越來越濃的睡意,漸漸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