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金秋九月,正是天高云淡的時候。流雙讓人支起了骨傘,擋了斜陽,鳳九歌就躺在傘下,看了一會兒風景,問了幾句話,便睡了過去,倒也應了那句話春困秋乏夏打盹。流雙看她睡了悄悄地取了薄的錦被為她蓋上,退了下去,鳳九歌不喜歡別人在她睡著的時候守著。
流雙是有些奇怪的,自從鳳九歌說過要回姑蘇城以后,就每日里什么也不做了,只是想起來才問幾句,而這里不僅赫連楨、龍安、李水墨、趙丹青沒回來,韓亞心也派出去了,倒是留下了一個蹭吃蹭喝的柳花錯,和一個每日里閑逛的風樓主,這幾日里極為平靜,平靜的讓她害怕,她害怕有什么事要發生。可是會有什么事發生呢?她的心里忐忑不安著。
一行人騎著馬飛奔在從姑蘇到連城的路上,當頭的人一臉肅殺,遇見的人恨不得退避三舍,而他身后跟著的是一群鐵打般的漢子,他們都是跟隨鳳七夕從楚巫山莊出來的左羽,光看著架勢就知道左羽右翼,追魂奪命不是謠傳。那么,當頭的人自然是鳳七夕了。
幾日的奔波,其實大家都有些勞累,可是看到鳳七夕恨不得插一個翅膀飛到連城的模樣,他們誰也沒有怨言。到了連城的城門口,大家都大喘了一口氣,終于到了!鳳七夕回身道:“你們自己到驛站去,我去去就回!”眾人自是應了。
一年多沒見,當初分別時她又是那個模樣,分別后她又蒙受大難,而那一難又是因他斬草不除根而起,他心中自是愧疚萬分的。可是更多是對她的思念,她的身影占據了他的全部,每次閉眼看到的都是她巧笑倩兮的模樣。他要得到她就要拿到那至尊的皇位,然后光明正大的迎娶她,可是她視若罔聞,他卻偏偏為此思之如狂。他想見她,一刻也不能耽誤!
他知道她在紅塵客棧,那是連城最高的樓,他徑自向那里去了,躍上三樓,一層層找去,他知曉她喜歡新鮮,每日都不在同一處的。一間間找去,他的耐心已經耗盡,等到了樓頂上,看到她在閣樓門口的骨傘下睡得正香,不由得火大。
他一把拉起她,懲罰性的惡狠狠的吻上去,那紅唇還是記憶里香軟的味道,他吻著吻著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而她被他硬生生的吻醒,不滿的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妥協了。流雙聽到動靜從閣樓里出來。看了情況直接假裝不知道繞到另一端下去了。
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泛黃的樹葉輕輕飄過,微風拂過她的面龐,吹起她不曾束起的發,而他一身風塵仆仆,兩只眼睛卻閃閃發亮。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為什么?”他問。
“因為這里你一眼就可以看到。”她回答。
他把她抱緊,幾乎是想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胸膛,啞聲道:“不生氣了?要是再生氣,我們就把這連城燒了怎么樣?”
“臟死了你!離我遠點!”她推開他,一臉不耐煩的道。
“好沒良心!我為了回家看你,晝夜不停,你卻嫌我臟!”他哀怨的道,臉上卻掛著笑意。
“回家?哪兒是你家啊?”鳳九歌促狹的笑道。
鳳九歌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里,一字一句的道:“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p>
“那我要是滿世界跑,你豈不是要四海為家了?”她仰臉看著他熟悉的容顏,笑道。
“那也未嘗不可,只怕你不愿意,一會兒嫌棄塞外風沙太大,一會兒厭惡江南雨水太多?!彼傻剿韨纫槐菊浀膯枺骸斑€困嗎?”
“不困了,你快去洗洗,我們回屋里去!太陽已經下去了,這么涼,你不怕我還嫌呢!”她掙扎著起身,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枕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很響,就像聽著他的心跳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般,她驀地臉紅了,然后掙扎的更用力了。他坐起來,把她抱起來,進了閣樓,把她送進她的寢室。
“你怎么知道我睡這里?”問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卻停住要出去的腳步,回過身來鄭重的道:“因為這里只有你的味道?!闭f罷一笑去了,獨留下她紅了臉。
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是喜歡他,早在她離開姑蘇城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去見過鳳忘笙,然后再也沒有回來,之后一舉鏟除幽冥宮,送來寒毒的解藥與左羽令,她就猜測到了什么,只不過她不明白、不死心的是他居然認輸,可是他一直都在,以另一種方式陪著她。那道密旨上寫的不是楚皇的旨意,而是他的一句話:深夜自處,唯有念汝。
分離已久,拳拳心意,只是念汝,念汝不知,輾轉反側。道是孤枕難眠,卻是懼卿不入夢。
你可曾獨自一人在深夜里不知去處,可曾反復的念過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情傷,時間愈久,傷口愈深,只是瞧不見。只有動過情的人才懂。他在想她,她又何嘗不是呢?可是他們都是鳳忘笙的棋子,生死由之。他們要對抗的,從來不是命運。
流雙坐在一樓的柜臺邊發呆,旁邊新選出來的算賬先生正霹靂吧啦打了算盤,風無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喝杯酒吟句詩,儼然已經把這里當做了自己家。而柳花錯直接抱著劍睡在了窗臺上,也不覺得秋風蕭瑟。她只覺得自己的預感成真了,圣主看來是知道他會來所以在等,而他明明拋棄了圣主的,如果圣主隨他回姑蘇去,一則傷面子,二則,助長左羽氣焰。再有,只怕江湖上很快就有風云再起,那時圣主困在姑蘇豈不是可惜?姑蘇雖好,但卻不是適合圣主的龍淵。那這個陰謀算計,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你這么嘆氣,難道是他已經到了?”風無疑忽然道。
流雙一驚,道:“誰?”
“能是誰呢?流雙姑娘!他自然是從姑蘇來的那個了!怎么,你怕他把你主子帶走?”風無疑笑道,他轉著手中的冰瓷酒杯,一臉復雜。
“你什么意思?”流雙道。
“他的意思是他也不想美人去姑蘇?!绷ㄥe睜開眼從窗臺上跳下來,飛身坐到風無疑對面,直接拿了酒壺喝了一大口,才繼續道:“姑蘇如今是是非之地,輕易沾染不得。只可惜,此事已經毫無商量的余地了,因此還要勞煩風樓主去一趟了。”
“竟是讓風某去開路嗎?其實我覺得她要去不過是那人想罷了,如果她的心不在那里了,這件事就算完了。”風無疑道。
“說得輕巧!”流雙道。
“的確輕巧,不過我可不是說說而已。從我聽說他要來,我就準備好了。只要再過片刻,自有人來?!憋L無疑神秘的道。
話音落地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隨即是一個人影風一般的進來,然后上樓去了,門外是接引的驚呼聲:“客官!你的馬……”流雙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下來,隨即又淡定了,木易公子來了又怎么樣?他這些日子對圣主那么冷淡,連信都沒有一封!
接著就聽到門外的接引道:“不知道幾位公子是歇腳還是住店???”
有人回道:“我們是來找人的!風雪樓的樓主風無疑是否在這里?”
“在的!在的!風樓主就在樓下!幾位請進!”接引迎進了幾個人來,流雙看了一呆,只覺得要出大事了。
“風樓主!一鳴來遲了!還請風樓主不要怪罪!”當頭的人道,流雙捂住了亂跳的小心肝上樓去了。而風無疑笑瞇瞇的道:“鐵公子客氣了!貿然請公子前來,是風某唐突了才是!”柳花錯看了看風無疑,又看了看鐵一鳴,咳了一聲道:“鐵公子啊!久仰大名!”
鐵一鳴這才看向背對著他的人,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身后的人也滯了一秒,隨即他笑道:“這位公子是?”
“咳咳!在下——柳花錯!現今寄居此處!”柳花錯道,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道:“這就是鐵三公子和薛四娘吧?”
“沒錯!在下鐵一晴,這是內人四娘?!蹦侨藨?。
看了幾人鄭重其事的互相介紹,柳花錯憋著笑,在心里腹誹道:“做了十幾年兄弟,這會兒倒要自我介紹了,當初和我搶東西時怎么沒說啊?。。∵@就是你的好點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