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姑蘇城里因為長樂公主回京喧鬧成一片,各種宴會酒席應付下來疲憊不堪,禮物往來也把珠兒忙了個半死,而鳳九歌躲進了白府美其名曰備嫁妝。而楚皇顯然在見過她之后就不在對這件婚事發表意見,而皇后也為此下了旨,一切順利的像是夢一般。而也因為她定下了婚期,各種應酬也迅速減少了,任誰也不會沒有眼色去打擾。長樂公主雖然離開姑蘇一年多,但無疑還是很得寵的,更何況,嫁的人還是蘇穆皇子的。蘇穆皇子的身世像一段傳奇,楚皇對他的態度也很未免,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很強勢,從他那年以白衣血將的身份進入朝廷,到現在幾乎無人能與之抗衡,得有多大的心力和能力啊?恐怕所有蘇氏皇子加起來都不能應付他。
而此時處境很微妙的人還有一個,便是蘇慕羽。原本的嫡長子因為蘇穆皇子的出現,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很尷尬,因而他也選擇了沉默,故而反倒成了姑蘇城里濟濟于富貴的人中的另類。他的沉默,也加劇了其他皇子的爭奪,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而他卻阻止不了。
所說還有一個人是沒有感受到這所謂的山雨欲來的,那便是幕城皇子了,他此時正在姑蘇城外的別苑里習武,反倒是遠離了紛爭。只不過這不是想躲就能躲的,這是身為皇子的悲哀。這一日,聽說長樂公主染病,他離了別苑回到了姑蘇城,就沒有回來。待他回來時,不管是別苑還是人間,都早已經物是人非了。
“我聽說長樂姐姐病了,所以來看看她!你們怎的不讓我進去?要是你們再攔我,本王就殺了你們!”蘇幕城站在白府的門口叫嚷道,可是門口的侍衛就是不動。
而門內的芳菲閣里,鳳九歌抱了白狐歪在榻上,正與一個人說話。那人一身緋紅色的官服,上面繡了穿云鶴,青云紋,一身正氣的坐在那里,目光盯著地面上的繡了百鳥朝鳳的地毯。他一臉正色,根本就沒有看過鳳九歌一眼,而鳳九歌在意的顯然不是這個:“明揚公子,不知你對我的建議有何感想?”
“公主的意思是懷疑明揚不忠?”明揚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管你把密旨交給誰,最后都會到我的手里,更何況,父主親自去取,你一個書生無法抵擋本就正常,若是我要你誓死不從,才是強人所難。我只是覺得,明揚公子是治世之才,若是陷于泥沼豈不可惜?”鳳九歌笑道,那臉上的淡淡笑意使人如沐春風一般。
“既然公主認為明揚可用,為何要我遠離姑蘇呢?何況,明揚潔身自好,又怎么會陷于泥沼呢?”明揚道。
“明公子真的不明白嗎?”鳳九歌坐正了身子,看了一眼珠兒,珠兒從袖中取出一塊絹布,展開竟有將近三尺長,她把東西交給了明揚便退了回來。明揚自己看了直冒出一身冷汗。他過了半晌才道:“這些都是真的?這也太——”
“我知道你一心報國,可是現在不是時候,皇帝舅舅的身體是愈發的差了,奪嫡之爭馬上就會開始。而我就要嫁給蘇穆了,到時候攻擊他的人也會把矛頭對準我,而你,金殿之上為我大叱楚皇,你覺得他們還會放過你嗎?”鳳九歌道,“所以我希望你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回來,那時候,莫林也會回來,你們可以互相扶持,也可以譜就一曲佳話。”
“白大人也會離開姑蘇?這——到時候以公主一人之力如何對抗得了那些虎狼之人?”明揚道。
“你放心,我嫁給蘇穆,他自會護我周全。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像你這樣的人保護起來,將來無論是誰登基,你們都是國之棟梁,如此,大楚才不會垮。更何況,你也知道,大楚并沒有相國一職,莫林在京中并無實權,所以我也不希望他卷入其中。”鳳九歌道。
明揚沉默了片刻,道:“請公主容屬下回去好好思量。這件事,太突然了。”
“可以,明年三月底就是我的婚期,婚期之后,局勢大改,最晚到那個時候給我回復,不過還是盡早的好,以免夜長夢多。”鳳九歌道。
“多謝公主!”明揚起身行禮,然后退了出去,到了門口看到幾支盛開的紅梅,嬌艷的很,他看著不知怎么就回想起當年梅花樹下。思緒飛遠,去在被一個小丫頭撞飛了。那小丫頭見闖了禍,立馬跪下道:“請明大人恕罪!奴婢是聽說幕城皇子在大門口鬧,大人又不在家,所以才過來傳信的!不留神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明揚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十四五歲的模樣,一張小臉哭的紅紅的,臉上滿是恐懼,可是他竟然不覺得可惡,難道是因為她的臉與她有幾分相似?鬼使神差般的,他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頭抽泣著回答:“奴婢是二門上當差的聞梅。”
“聞梅?”他重復道,他記得她有一個小字,叫素梅的。他點了點頭道:“既然有事就快進去吧!”
那小丫頭忙爬起來就進了芳菲閣,明揚看著她的背影一陣恍惚。這一切卻都落進了有心人的眼里。
他從白府東南角的側門出去自是為了避開大門口不能進去的蘇幕城,而蘇幕城的大鬧也很快就見了效,被人恭恭敬敬的請了進去。蘇幕城進不了白府的事自然是被人傳播的沸沸揚揚,可是到了楚皇耳中,卻是一笑了之,任是誰都沒有猜測到其真正用意。
雖然紅塵客棧少了一個鎮山太歲,可是上次玉美人屠戮連城四大家族,削平青城派、昆山派,對云教教主投懷送抱的事眾人還是心有余悸。怪不得她行事如此囂張,原來背后有一個活閻王!只是只聽說過他嗜血好殺,冷血無情,可是沒聽說過他好女色。能讓他上心的女人屈指可數——一個朝陽公主、一個鳳忘云、一個云軌殊。他連自己的女兒鳳凌歌鳳挽月都沒有怎么用心過,至少沒聽說他為了女兒大殺四方過。
鳳忘笙此人在江湖人眼里是一個瘋子,為了朝陽公主支持叛軍圍攻送嫁車隊,為了鳳忘云填平華明池,至于云軌殊,他把整個云教都交到她的手里把玩,簡直是寵溺,可是兩人的關系卻是禁忌。而現在又多了一個玉美人,這么一個嬌俏的十七八歲的姑娘,做他的女兒都夠了,可他們的行為——額,只能說美人眼光獨特。
這一日大雪已經下了三日,流雙披著黑色的狐裘,抱著手爐縮在柜臺邊的青銅碳火爐邊,懶洋洋的看帳,這些賬目基本已經算清,只要再次會整,然后就可以送到姑蘇鳳九歌手里。旁邊的算賬先生還在算著,一邊算一邊感嘆好冷的天,墨汁都凍住了。
流雙聽了笑道:“好了!別埋怨了!過幾日采買回來,就把御龍墨給你,如何?”
“御龍墨?那可是好東西!”算賬先生聽了眼睛都冒綠光了。
流雙笑了,正要說什么,只見一個人披著墨色的大氅,頂著滿頭滿身的雪花,抱著一壇酒推開門進來,雪花隨著風落了進來,流雙嗔怪的看了那人一眼道:“柳花錯,客棧的酒還不夠你喝的嗎?還出去找食!怎么就不怕人家把你殺死在外面呢?”
“這可是百年竹葉青!這里沒有!”進來的人把酒放在桌上,脫了大氅抖了抖雪,坐在那里道:“我說,這快年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客棧里也沒什么人了,我們自己喝幾杯也不錯嘛!”
“百年的竹葉青——我記得這個只有紅袖坊的珍珠那里有啊!”算賬先生道。
“珍珠?”流雙好奇的道,“錢老,你說的是——紅袖坊的珍媽媽?”說完后自己還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除了她,這個連城還有那個哦——”錢老道。
“原來珍媽媽的名字叫珍珠啊?”流雙大笑道。
“咳咳……”正猛灌茶水的柳花錯咳道,他給自己順了順氣道:“原來如此,那錢老要去和珍媽媽過年嗎?”
“這個啊……得看我家老婆子愿不愿意啊……”錢老一邊算一邊道,臉上還是一本正經。驚掉了流雙和柳花錯的眼珠子。
“年關要到了,莊子上的帳跟我們的一起送過去嗎?還有,咱們在城外購置的產業,流雙姑娘也該派人去看看,還有各地的租子供產,都要點清楚好分下去過年。嗯,還有,過年要發紅包的,底下的伙計、廚子都要好好對待。客棧里沒回家的客人也要請來,與我們一同聚聚,這樣聚人氣……”錢老自顧自的道。
聽到錢老老和尚念經一般,流雙放下手爐道:“我記得樓上還有幾本帳沒拿下來,我去看看!”
“哦!是嗎?我正好想起來剛才收了一封信,得回去回一封,要借你的筆墨用用!”柳花錯跟上道。
“現在的年輕人啊!沒看到這里就有筆墨嘛!就是不想給我老頭子磨墨!”錢老翻過一頁,繼續提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