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黑暗的屋子,悄悄問自己:“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的人生遭遇了怎樣的不幸?你這個年紀應該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接受最基本的教育,可你為什么會流落到這樣的環境里來了?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沒有人回答我。
寒風在屋外一個勁兒吹,噼噼啪啪敲打著板房。
板房像處在驚濤駭浪里的一葉孤舟,孤獨地漂泊著。
我覺得自己的身子在飄啊飄,迷失了方向,茫茫海面,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老笨的床很狹窄,我們倆緊緊擠在一起,還是很冷,尤其半夜里火爐中的火熄滅了,溫暖一點一點消散,寒冷一寸一寸擠進門來,侵蝕著我們的身體。
老笨的被子是絲綿的,很厚,但還是抵御不住源源不絕涌進來的寒冷。
我在心里給自己說:“今夜是大年三十,往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正坐在燒著暖氣的樓房里,暖氣片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電視里的春節聯歡晚會播放得如火如荼,媽媽在煮餃子,爸爸在幫著我和妹妹放鞭炮。噼噼啪啪的炸響熱烈而喜慶……”
今夜,月城的人們像往年一樣地過年,板房外街道上的鞭炮在一個勁兒叫囂著。
可是我感覺不到喜慶的味道,而是覺得這其中含著無限的凄涼。
我閉上眼,眼淚悄悄滑過眼角。
“親愛的爸爸媽媽還有小妹,愿你們長眠。
我會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望著虛空說。
第二天一大早,老笨就起來了,給爐子里生了火,用那個鐵皮鍋子給我煮了點米湯,米湯還沒滾爛透,他就走了,吩咐我一個人好好呆著,別亂跑。
我問他去哪里。
他笑瞇瞇說:“干老營生去呀,別人過年,跟我這一行的沒有年假,要是休了年假,肚子就得挨餓。”
他走了。
我知道他是出去乞討了。
我望著玻璃外的街道,耳邊還殘留著昨夜鞭炮的余聲。
年的味道濃濃的,在空氣里流淌。
年便意味著吃喝和團聚。
這兩樣我都沒有。
我只有孤獨。
我給老笨留了點米湯,我知道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空著肚子走的。
米湯很稀,里面沒有紅棗、葡萄干和枸杞,也沒有白糖或者紅糖。
而這些在我們家是從來不缺的。
也沒有任何面點讓我伴著米湯來吃。
我家的桌子上,早餐總是很豐富,煮雞蛋,豆漿,軟糕,小花卷,油餅或者油條。
我舔了舔嘴唇,一股寡淡的開水味道。
我決定出去走走。
去哪里,還沒有決定。
我瑟縮著脖子,在清晨凌冽的風里慢慢地走。
我踏著滿街煙花爆竹的殘骸,橫穿過月城的主街道,來到城西。
我靠近了我家所在的小區。
這是月城最為高檔的小區。
門口有擋桿,車輛出入得有出入證,不然就會被拒之門外。
我看到了那個保安。
他坐在小門房里,正在埋頭看什么,他沒有回家,過年都沒有回家。一定是為了多掙幾個補助費而留下加班的。
我忽然不敢上前,不敢走進小區的門。
從前我可是理直氣壯就進去了呀,至于門口的保安,我從來記不起用正眼看一眼他們。好像他們不存在一樣。有時候我們坐在爸爸的車里出入,保安見了我們得敬禮。
現在我不敢過去,我怕他認出我來。
我還怕遇上從前的熟人。
我趕緊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