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遠處回過頭看，這里能看到我家所在的單元樓。

我看到我的家了，在十一樓。

它還是從前的樣子，粉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那是媽媽親自挑選的窗簾，我和妹妹喜歡躲在窗簾下捉迷藏，一對小腦袋擠在簾子下，或者將窗簾過來過去拉動，窗簾上的不銹鋼套環在白色的塑化直桿上滑動，發出嘩嘩的聲響，為此我們沒少挨媽媽的罵。

唉，說這么干什么呢，我總是禁不住就給你說起我家的舊事。

好了，不說了。

還是說說老笨的事情吧。

我一個人重新在街上慢悠悠走。

走著走著走到了月城市最繁華的那條街上，這里聚集著月城所有的大型商場，是平日最為人多的地方，自然也是乞丐們討生活的最佳場所。

我的目光不由得向著商場門外那些較為臟亂的地方掃描，平時乞丐們就在這里或坐或趴或者慢慢行走，反正不會超過這一些區域，好像這里是城管等有關部門默許可以乞討的地方。

我慢慢走著，邊走邊尋找，按照常理，老笨應該會在這里。

但是今天是新年初一，月城的中、低檔商場都關門歇業，只有最高檔的那家照常營業。

這就打亂了乞丐們平時分布的定勢。

中、低檔商場門外沒有一個人走動，自然便沒有乞丐。

今天乞丐都聚攏在那家高檔商場外。

高檔商場像一個因為富裕而變得高傲的女人，高高地挺著脖子和胸脯，顯得珠光寶氣，高不可攀。

你看看，她高大寬闊的外表上全部鑲嵌了茶色玻璃，閃閃的廣告屏，門外的廣場上鋪的是大理石，隔幾步便豎立著巨幅廣告牌，還用圓球形大石頭擺了一圈兒，將廣場圈在其中，所有的機動車子都無法開進這個區域，這里是月城市有錢人休閑的去處，他們可以在這里旁若無人地走動，男人摟著女人，女人掛在男人胳膊上。

廣告牌下擺著幾排長椅，購物的人掕著大袋小袋走出商場門，累了，可以坐在椅子上歇一歇。

一個個小販手里拿著滿滿一束各種動畫角色造型的氫氣球，邊走邊招徠生意，那些小孩子最喜愛這些東西了，總喜歡纏住大人要。大人多半是會買給孩子的，他們認為那點零錢算不了什么。

從前我的父母也是這樣認為的，我也很喜愛那些氫氣球，只要到商場就會叫爸媽買幾個，我和妹妹各拿兩個玩，玩膩了就把氣球拍破，放掉里面的氫氣，然后再扔掉癟掉的氣球。

我沒覺得買氣球的錢就這樣花掉是可惜的。

現在想起來，我是多么不知好歹啊，我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富家公子哥兒的惡習。

后來當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出賣自己的書法的時候，我常常悲哀地想：要是把曾經買氣球的那些錢攢下來，也足夠如今的我維持好一段日子的生計了吧。

今天，這家高檔商場門口的廣場上照舊有賣氣球的小販，他們的生意好像比平時好了一些。

但是今天的形勢明顯對乞丐們不利。

乞丐應該盤踞在低檔商場的門外，向著進進出出的人伸出手討要。

今天他們只能把陣地轉到這家高檔商場門口了。

但是商場不允許他們靠近大門，甚至連廣場也不能進去。

那里是穿戴體面的富人悠閑地踱步的地方，怎么能讓一群臟兮兮的叫花子跑進去呢？

一個保安穿著制服，拿著棍子，虛張聲勢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在防止這些叫花子突然竄進廣場里向著某一位衣著名貴的顧客伸出臟兮兮的手，因此破壞了顧客的心情，就有可能影響他（她）進商場購物的心情。

所以在這和諧的購物環境里，決不允許一群叫花子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