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叫花子只能圍繞著廣場外那一圈圓球形的大石頭,有的坐著,有的躺著,有的趴著,有的走來走去,以不同的姿勢向經過的男男女女伸出各自的手,喊著:“可憐可憐我吧,可憐可憐吧……”
我沒有看到老笨。
我的目光在人群里緩緩游動,還是沒有老笨。
奇怪,他一個又老又窮的老叫花子,不呆在這里,能去哪里?
冷風一陣一陣吹,撲到臉上來,冷得我直哆嗦。
街上的行人真是寥寥。
人都坐在家里,在溫暖而富裕的環境里,圍繞著熱哄哄的桌子,在大吃大喝,或者帶著大包小包回老家去了。
新年就是團聚的時候,也是享受的時候。
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爸爸媽媽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妹妹也跟著去了,他們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這可能是我今生最孤獨的一個新年。
出入高檔商場的人不多,都是些高傲而有錢的主兒,他們根本不會低下頭看一看腳底下垃圾一樣的乞丐們,而是高昂著頭,匆匆進入到商場里面去了。
商場里是暖和的,暖氣嘶嘶地叫著,那里面的營業員都不穿棉衣,而是單薄筆挺的制服。
以前我跟著爸媽逛商場的時候,早就熟悉了這一切。
我慢慢地從眾多乞丐們的面前走過,他們不知道我也是個窮人,乞討的手習慣性地也伸向了我,嘴里喃喃說著:“可憐可憐吧,可憐可憐吧……”
我不敢看他們,匆匆走過人群,我掀起商場的棉質厚門簾,鉆了進去,里面果然很暖和。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珠寶專柜里的金銀珠寶在閃著亮燦燦的光。
我不敢上前看一看,我也沒有興趣,我覺得肚子有點餓,清晨那一點米湯實在太稀,喝下去就跟沒有吃任何東西一樣。
在二樓童裝專柜,我看到一個女人在給她的孩子買羽絨服。
那個男孩跟我一般大。
巴拉巴拉牌子的,那男孩穿在身上的一件是純藍色的,這種款式的棉衣我前年穿過,那時候一件二百一,現在漲到了四百多。
那女人沒有和售貨員講價,一看就知道她是這里的常客,從小坤包里拿出一張卡,售貨員樂顛顛帶著她去收銀臺刷卡。
從前我的爸媽也這樣帶著我刷卡……唉,我怎么老是記起從前?
那個男孩好像對衣服不太滿意,嘴巴嘟得高高的,嘴里嘰里咕嚕嘟囔著什么。
他從我身邊走過,不看我,他穿得一團簇新,還有什么不滿意呢?
他知道還有一個和他一樣年紀的孩子,正在一邊看著他嗎?
我沒有找到老笨,肚子很餓,身上很冷,我重新回到商場外的乞丐中,我從他們眼前慢慢地走,一個一個仔細看,我想看到老笨的臉龐。
他們一看我的樣子,以為我是新來的乞丐,一個個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很顯然是在擔心我搶他們的飯碗,所以看著我的目光變得惡狠狠的。
我不敢逗留,狼狽地離開了。
我去哪里呢?
我抬頭望著遼遠的天,在心里問自己。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自打我一家人出事后,我的眼淚早就流干了,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隨便流淚了,可是望著空蕩蕩的天,耳邊響著新年的鞭炮,我還是禁不住落下了兩股孤獨的淚。
……
真是不好意思,初次相識,我竟然給你寫了這么多,我也沒想到當面對信紙的時候,自己能一口氣寫出這么多。
你是一個特別的姑娘,當你出現在我眼前時對著認出我筆下的小篆并且一口氣說出李斯碑文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奇特的姑娘。
現在的女孩子,一個個就知道穿衣打扮,玩手機上網,可是身上缺乏寧靜的東西。
而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這種珍貴的東西,我很驚訝,也很喜悅。
我真是欣喜若狂,想不到月城原來隱藏著這樣一個特別的姑娘。
愿意和你做朋友,談心。
祝好。
阿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