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月娘輕輕一笑,知道他這么說其實就是心里很想喝酒,正苦于沒有機會溜出去打酒。
她卻不說破這一點,望著老馮只是笑。
老馮被她窺破了心事,又不好意思又有些惱怒,裝出很生氣的樣子摔著掃帚說:“你這小家伙就知道看你老馮叔的玩笑,等明兒你要嫁人時,嫁一個酒鬼,成天抱著酒壇子不離手,醉得像一團泥,我看你還敢笑話我不?”
禹月娘眉毛一挑,調皮地大笑,說:“老馮叔又跟我胡說八道啦,再這樣我就告訴爺爺去,把你去醉鬼街打酒的事情全部說給爺爺。”
老馮被戳著軟肋了,慌忙舞著手:“不不不,小姑奶奶,老馮求你了還不行嗎?我今夜出去你只要替我放哨,我回來給你帶一個很大的冰淇淋蛋卷,保證好吃得不得了。”
禹月娘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一下嘴唇,但是很快就克服了內心對蛋卷的渴望,說:“我不要蛋卷,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
“什么事?”老馮的警惕性一下子上來了:“我先聲明一下啊,我知道的可以給你說,不知道的你可不能勉強。”
禹月娘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老馮對自己是有一種防備的,至于在防備什么,就不知道了。
禹月娘故意裝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樣子,說:“剛才來的那個李叔叔,家在哪兒呢?是咱家什么親戚,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他?”
“他啊?”老馮隨口接道:“老油條一個!”但是老馮很快就不說了,反問禹月娘:“好好的,你忽然問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玩,隨便問一句啊。怎么啦,不能問嗎?”
“哦,沒什么。他是誰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他。”老馮的口氣淡淡的,顯得十分不愿意再提這個人。
一片陰云在禹月娘心頭飄浮,憑著直覺她知道老馮叔對自己說了謊,他應該見過那個人,知道他是誰,但是他為什么要說謊?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還是她禹月娘多心了,而老馮壓根就沒有說謊,他真的不認識李叔叔。
老馮仿佛害怕禹月娘還要繼續追問,就抱著掃帚走了。
剩下禹月娘看著樹叢間自己的影子,孤單單的,一時有些憂傷,有些煩悶,便坐在凳子上悶悶地想心事。
一輪太陽在頭頂的樹梢上緩緩移動,從東邊一直挪到了西邊,看看已經是傍晚時候了,禹月娘才懶懶地起身回屋去看爺爺。
爺爺不知何時叫老馮把他扶到椅子前,坐著練字,還是李斯的《瑯琊臺刻石》,寫完的宣紙晾在一邊,禹月娘過去數了數,一共三十五張。整整三十五張,小半天內寫滿三十五張宣紙的毛筆字,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尤其對于一個身體殘疾不能站立只能坐著捉筆的老人來說,是相當困難的。
禹月娘一張張看著宣紙,字跡和平時一樣,很具有李斯的神韻了。
禹月娘數完宣紙,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看爺爺寫字,爺爺的手有些抖,尤其在寫橫的時候,抖得明顯。而爺爺平日里最得意的便是那一橫的筆畫。
爺爺的心神一點也不安靜,相反,很亂。
禹月娘跟著爺爺很久了,爺爺情緒的變化還是看出來的,就算爺爺在極力掩飾,但是從他憋著氣寫出的這么多宣紙上,從他握筆的姿勢上,還有提筆的穩定度上,禹月娘都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個突然來訪的李叔叔走了之后,爺爺的心里亂極了。即便他全心全意投入在書法上,然而還是沒有將內心的沖突完全平息下來。
爺爺心里究竟在擔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