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忙著給爺爺洗澡,禹月娘一個人坐在樹蔭下發呆,書攤開在腿上,根本看不進去一個字。
沒有風,花草樹木都靜靜直立著,禹月娘抬頭看天,天空遼遠而空曠,幾朵云在頭頂上悠然地飄浮著,那只可愛的小鳥兒又飛來了,落在眼前頭一根樹枝上,小腦袋左扭扭右轉轉,好像在看禹月娘。看一會兒,禹月娘不理它,它便自己唱了起來,嘰嘰喳喳的聲音音樂一樣在樹叢里流淌。
但是禹月娘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相反,覺得很煩。
忽然,禹月娘聽到了一串鈴聲,脆生生的,從高墻外面傳進來,鉆進耳朵里來了。
禹月娘心里大喜,忙溜到大門外去看,小信箱靜悄悄掛在石獅子屁股上,禹月娘一把扭下鎖子,驚喜萬分地看到一封信躺在里面。
正是阿魚的來信。
阿魚的第二封信。
禹月娘捧著信,忽然覺得這幾天籠罩在心頭的霧靄頓時一掃而光,云過天晴了。
她顫抖著手打開信,素色的信紙溜出來,熟悉的小篆引入眼簾:
禹月娘,你還記得醉鬼街張三瘋酒吧嗎?酒吧里間再往里走,有一面土墻,這是月城殘存的老民居的土墻,墻上的黃土很松軟,用手指輕輕一劃就能劃出一道深痕。沒事的時候、挨老板罵的時候、心情郁悶的時候,我就溜到后面去,面對著墻站一會兒。
你知道我面對著墻干什么呢?
我伸手在上面寫字,寫小篆。
我喜歡看著一個個小篆從我的指甲下劃出來。
你知道我寫什么嗎?
姓名。
我爸媽的我自己的我妹妹的。
那是以前。
現在,我不寫他們了,因為他們離世后留給我心的傷口已經結痂了,這個痂變得厚實而堅硬了。
堅硬的傷疤要是再揭起來查看,那種疼痛更徹骨。
所以隨著時間推移,我學會了遺忘。
遺忘不意味著背叛。
而是為了重新積攢活下去的勇氣。
我需要勇氣。
現在,我指甲下面劃出來的名字是你,禹月娘三個字。
你知道嗎,你的名字慢慢地出現在陽光下的陳舊的黃土墻上,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美。
顯得說不出的新鮮,就像剛剛展開的花瓣,花心里帶著清晨的露珠。
我把自己的名字挨著你的名字寫在下面,然后我靠住墻,看著它們像兩個幸福的孩子,面向太陽暖暖地曬著。你知道嗎,這時候,我就會把內心所有的沉痛和悲傷都給忘掉,我覺得它們就是我們倆的真人,我們面對面,看著彼此,忘了時間,忘了一切……
很久都沒有見你來到張三瘋酒吧,我不知道原因。
你為什么不來呢?
我打聽過了,你住的地方離醉鬼街不算太遠,可是你為什么再也不來了呢?
是學習太忙,還是家里人管教得嚴,不叫你出來玩?
當然,我也知道酒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你這樣的女孩隨便來混。
哦,張三瘋酒吧門口那塊小黑板還記得嗎?寫著小廣告的那個。
我現在幾乎天天將那上面的廣告內容換新,因為我覺得有一天你會來,我想叫你看到最新的小篆。
我的工作很無聊,就是擦洗桌子打掃衛生,給客人拿酒。
哦,來客人了,老板喊呢,我得忙去了,去遲了他會大喊大叫的。
過一會兒再給你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