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暑熱難耐的午后,賀蘭的消息傳到了王府。
“陛下的旨意是免除死罪,流放嶺南。”李賢皺眉說道。這么多天他的第一次到來,只是告訴她這個不太好的消息。
“哦,知道了。”她也說不清是悲是喜,死罪已逃,可是嶺南一去,卻也是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什么話和我說嗎?”李賢眼神冷冷的,全是失望。
“什么時候走?”她抬眼相問。
“明日巳時,直接從大理寺獄出發。”他嘆了口氣,說。
“知道了。”暮貞低頭,繼續縫著手里的小衣裳。
“呵呵……在你心里賀蘭原來這么重要……”李賢嘲諷道。
暮貞聽聞此言,皺了皺眉,卻還是沒有說什么。
……
霸陵的柳樹正是長到郁郁蔥蔥的時節,滿眼的綠意遮蔽著前往各處的官道。自古送別皆在這里,這里好像已經成為傷感的表征,霸陵的柳枝則牽絆著太多人的離愁別緒。霸陵的柳一歲一枯榮,來年卻不知送別的那個人身在何處。
暮貞吩咐人將馬車停在了路邊,看著送別的男人們殷殷囑托,相互勸慰,看著送別的女子們涕淚沾裳,目光哀婉。那樣的場面,叫她不免動情。
坐在長亭中等待著賀蘭一行人的到來,她不禁回想起昨天傍晚時分周方鶴的話:“殿下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方才出府去了,王妃可知是為什么?”
“我哪里會知道這些,大概是一些朝中之事吧!”看來周方鶴并不知道賀蘭的事,她索性避而不談。
“殿下素來心懷家國天下,陛下曾對李司空說過,殿下六歲那年讀《論語》,一直反復吟誦‘賢賢易色①’一句,陛下問他為什么,殿下回答說,這句話是他最喜歡的一句,于是陛下夸贊殿下聰穎天成,時常對人講起此事。”周方鶴一邊喝著茶,一邊津津樂道這件陳年之事。
“看來他從小便有這個心思啊!”暮貞嘆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
“男人有這等抱負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看來周方鶴已經聽到了暮貞的話,他頗有些意外,“大丈夫自當有治國平天下之心,在我看來殿下不僅有這個機會,更有這個能力。試問天下能有幾人有殿下這般的才智、胸襟和地位!”
“我沒有否認他的才能。”比起周方鶴的激動情緒,暮貞顯得很平靜,這些話好像絲毫沒有引起她內心的波瀾,“他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幻想,這些在我看來太飄渺……”
“我好像明白殿下所愁何事了!”周方鶴看著暮貞的反應,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古夫貴妻榮,我們對殿下是誓死追隨也罷,是堅決反對也罷,對他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王妃作為他的結發之妻是怎樣的態度,就算有一天他貴到了極點,而你卻絲毫沒有感到榮耀,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會失去意義。尋常的丈夫都想給妻子最好的生活,更何況是那樣在乎王妃的殿下……”
“今天不作為臣下,只作為殿下的朋友,我想告訴你,殿下是這個世上你最不該辜負的人,千萬不要傷了他的心!”
直到現在眼前都會浮現出周方鶴殷殷期盼的眼睛,暮貞的心紛亂如麻,連一貫倔強的她好像也喪失了倔強下去的理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自己的一場鬧劇,而他只是個最無辜的受害者。
不容自己多想了。從長安來的路上,已出現了賀蘭敏之的身影。
①賢賢易色:出自《論語》,意思是:親近賢臣,遠離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