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你來送我一程,我偏偏說的全是明允的事!”賀蘭拍著額頭,又換上了那副輕狂的樣子。
“到了嶺南,一切保重。”暮貞認真道。
“再說吧,下一刻的事我們都預(yù)料不到,更何況是那么遙遠的以后……”他抬頭看了看天,“真舍不得長安的花街柳巷啊,枉我一世風(fēng)流,卻要被塞到嶺南那樣苦的地方。”他刻意說的輕松,好像只是在尋常不過的抱怨。
“再有七個多月就要出生了吧!”他忽然問道,話題轉(zhuǎn)換太快,暮貞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是啊。”她下意識摸了摸肚子。
“真想看看他,不知道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明允多一些。真希望是像你,最好是個女孩,像你一樣美貌,像你一樣安靜……”
“賀蘭!”她打斷了他,“多保重才是。”
“簫給我,再給你吹一曲……”他伸出手討要。
暮貞一面遞給他,一面說道:“不要吹《漢廣》。”
“那吹什么呢?我想想……就吹《周南?風(fēng)雨》吧,可會誦之?”
暮貞點頭。簫聲嗚咽而起,暮貞啟口吟誦:
“風(fēng)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fēng)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風(fēng)吹動柳枝沙沙作響,配合著綿長嘶啞的簫聲,有種深秋早至的蒼涼。暮貞背過身去,擦拭著眼淚。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為我哭泣?”賀蘭停下了簫,在她耳邊問道。
“我去給你折枝楊柳……”暮貞躲開追問,跑到柳樹邊。
“有你的眼淚,我也算沒有了最后一絲遺憾。”他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剛拿起柳枝,大理寺的獄吏便來前催促。
賀蘭苦笑了幾聲,將柳枝緊緊攥在手中,道:“柳者,留也。偏偏拿到霸陵柳的人,都是要遠行的人,一個也留不住。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給你吹《折楊柳》了,可見人在做,老天在看啊,因果報應(yīng)從來都屢試不爽。”他深深看她一眼,“真希望你能收獲所有的福報,縱使身在天涯,哪怕是陰陽相隔,我也安心了。”
暮貞聽他所言很不吉利,皺著眉,卻也不知怎樣去解勸。
只有含著悲傷的笑意凝在臉上,目送著他驕傲的絳色衣衫翻飛在古道的獵獵長風(fēng)中,目送著那倔強的背影決然的離開,一次也沒有回頭。
一回身,被風(fēng)沙霧了眼睛,淚不爭氣的簌簌落了下來。
馬車停到了眼前,夕兒扶著暮貞上了車,打下車簾的那一霎那,暮貞恍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長亭之外。以為是看錯了,暮貞再細細地看去,他已轉(zhuǎn)身上馬,絕塵而去。但是她分明看清楚了,的確是他,他并非不念舊情,只是不想落人口舌罷了。
“回去吧!”她看著他遠去后,才緩緩吩咐。
“我好像看到殿下了。”夕兒小聲在馬車邊說道。
“你看錯了,殿下怎么會在這里,千萬不要亂講。”她用話搪塞,卻更肯定了那個人便是李賢。
“好久沒見,奴婢都快忘了殿下的樣子了……”夕兒小聲嘆著說。
“什么?”
“沒什么……”夕兒自覺失言,頓時垂下了頭。
“我也快不記得了……”暮貞被引得傷心,沒有多想。
夕兒長長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