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最后幾天,府里內(nèi)外都在忙著元正①的準(zhǔn)備,她的產(chǎn)期也將近,自然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
自那晚之后,他們亦如平日,看上去恩愛非常。可是暮貞清楚,有一種信任和默契已然不在了。每當(dāng)看到他帶著幾分漠然的眸子,心便鈍鈍的疼,她悄悄咬緊下唇,故意裝的淡然。
一日雪過,他心情好像大好的樣子,只著一件銀灰色的薄棉袍,帶著湘遙在后花園玩耍。花園里的臘梅開得正艷,依著白茫茫的背景,很是嬌美。暮貞披著純白的狐貍毛大氅,站在不遠(yuǎn)處,幾乎與雪地融在了一起。平日里的他總是一派英資莊肅,像現(xiàn)在這樣親切又孩子氣的樣子確實(shí)少見。
“妹妹看,殿下笑得多開心!”鄭氏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后,笑著說道。今天的她格外嬌俏,淺妃色的小襦,鵝黃色的下裙,外面披著一個與暮貞相似的白色大氅。
“下雪不冷化雪冷,姐姐怎么不多穿些!”暮貞笑了笑,輕言道。
鄭氏臉紅了紅,笑著沒有接話。
湘遙玩得開心,出了滿臉的汗,暮貞從侍女手中接過了帕子,走到了她們父女面前,低下頭為湘遙拭了拭汗。一瓣梅花悄然落在她的肩頭,她臉上的神色溫柔而和善。
有那么一瞬間的怔楞,他明白自己娶了一個多么美好安靜的女子。可是……沒有那么多的可是,他始終硬不下心將她等閑視之,卻也無法泯滅他們之間存在的分歧。
“你怎么來了?”他淡淡地問。
她收回了帕子,回答亦簡簡單單:“路過罷了。”
“閑來無事,我陪陪湘遙。”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么一句多余的話。
“哦,那你們父女好好玩。”她一面說著一面抽身要走。
“今晚……”他想說今晚自己就不去陌塵閣了,卻不想話被她截在了半空:“今晚我身子不適,你也該去陪陪湘遙和程夫人了。”
李賢久久望著她的臉,神情越來越失望。他承認(rèn),那一瞬間他被她的冷漠和疏離傷到了。雖然是他先想躲她的,但是敏感如她,早已豎起了滿身的刺,將他扎的生疼。
“今晚我去陪王妃妹妹吧,有好多話想和妹妹說呢。”鄭氏上前,拉住暮貞的手,親切地說道。
李賢抬頭看了看鄭氏,微微瞇起了眼睛。
“悅娘今天很漂亮!”他不禁夸贊了一句。
聽到很久沒有被稱呼過的閨名,鄭氏的臉直接紅到了脖子根。
“今日我便去你的宜蘭院吧,咱們也好久沒有好好說說話了。”李賢對鄭氏說道,眼波過處,暮貞的眸中浮動著一絲委屈,然而不過一瞬而已。很快她的眼睛又是一脈澄澈,就像波瀾不興的太液池。
他牽著鄭氏的手漸漸遠(yuǎn)去,他真希望自己的身后長著一雙眼睛,好看看他的暮貞是否會有一絲的流連與不舍。
風(fēng)吹過面頰,刺骨的很,暮貞覺得自己已經(jīng)凍麻木了,心中仿佛落了雪,如雪般空茫。
“嫡母,你不高興了。”湘遙搖著她的衣袖,三歲大的孩子,長得粉團(tuán)一樣可愛,原來自己的情緒這么明顯,連孩子也看得出來,那么他又怎么忍心看不出來。
“嫡母要給湘遙生個弟弟嗎?那父王會不會不喜歡湘遙只喜歡弟弟呢?”湘遙看著暮貞隆起的肚子,一臉委屈的問。
“怎么會?”暮貞不知該怎么寬慰孩子,只好撫著她的小腦袋,溫言:“郡主是殿下的心頭寶,他怎么會不疼你呢?”
“可是柳姨娘給我阿娘說,等到嫡母生下孩子,父王就不會再疼我了,嫡母,是不是?”
“柳姨娘……她是在嚇唬湘遙呢,要是湘遙乖乖的,你父王和我都會疼你。”看來,盡管自己拼命的想躲開爭斗,依舊還是礙著別人的眼睛了,一派平和的王府原來并不平靜啊!她撫著肚子,陷入了思索。
①元正:又叫元日,即新年。唐時將正月初一成為元正,但是習(xí)慣上人們也將除夕囊括在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