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89年,齊國終于對魯國用兵。齊頃公親率大軍從北面侵入魯國,包圍了魯國的北方重鎮龍邑(山東泰安東南)。齊軍對魯國的城池進行了猛烈的攻擊,魯軍拼死抵抗,在反復爭奪戰中,雙方各有傷亡,而齊頃公的寵臣廬蒲在戰斗中被魯國的守軍俘虜了。齊頃公很是心疼,于是向魯國守軍放話,愿意以撤兵作為條件,換取廬蒲的生命。但是魯國人對齊頃公恨之入骨,偏偏就不放人,而是把廬蒲殺死,并且將尸體掛在城墻上示眾。
這下可把齊頃公的鼻子給氣歪了,當即親自充當鼓手,擂響戰鼓,齊軍見國君親自擂響戰斗的鼓聲,無不感奮向前,勇登城墻。守城的魯軍雖然拼死抵抗,但終究寡不敵眾,經過三天的劇烈交戰,龍邑淪陷。
齊軍馬不停蹄,繼續向南挺進,直抵巢丘。
為了緩解魯國戰場上的壓力,魯國的盟友衛國出兵攻入齊國。衛國軍隊的統帥孫良夫,也是一個曾被齊頃公侮辱過的人,因此在打擊齊國上,也非常的積極??墒切l國畢竟是一個小國,在軍事實力上也相當的弱小,所以在遭遇齊軍之后,面對強大的齊軍,衛國部隊中一些將領就想著逃跑了,齊軍對衛軍發動襲擊,衛軍眼看抵擋不住時,衛國新筑(HEB省衛縣南)的援軍趕來救助,終于遏制住了齊軍的攻勢。衛、齊兩軍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看來要徹底扭轉戰局,打垮齊軍,非得讓晉國的軍隊卷入不可。否則一旦楚國也投入兵力夾擊魯國,后果不堪設想。衛國的統帥孫良夫親自前往晉國請求救兵,而此時,倍受齊軍壓迫的魯國方面,也派出臧宣叔到了晉國,兩人都前往郤克處,請求晉軍總司令郤克伸出援助之手。郤克乃是晉國方面最堅決的主戰派,在齊國受辱之恨尚未得到發泄,于是郤克與孫良夫、臧宣叔一同前往晉見晉景公。
衛國與魯國都是晉國的重要盟國,現在兩國同時與齊國開戰,而且楚國的軍隊也很有可能介入,如果晉國不能及時出兵,那么晉國在東方的勢力可能將受到重創。在這種情況下,晉景公答應拔給郤克包括七百輛戰車的龐大軍隊。這個軍隊的數目相當于城濮之戰中晉軍的總兵力。但是郤克仍然嫌不足。郤克對晉景公說:“當年文公一代雄主,手下強將如云,所以以七百輛戰車的兵力就擊敗了強楚,但是現在,我的才能跟先輩們相比,連給他們做馬夫的資格也沒有,一定要有更多的兵力才可以保證戰勝對方。”
晉景公沉吟了片刻,答應拔給郤克八百輛戰車。八百輛戰車,這在晉國戰史上,是迄今為止最龐大的戰車集群。郤克心情愉快,當即集合了三軍隊伍,開赴與齊國作戰的前線。晉軍的中軍集團由郤克擔當總司令,上軍集團由士會的兒子士燮指揮,下軍集團的司令員是欒書,韓厥擔任三軍的司馬,負責軍紀與后勤。郤克早就期盼著有這么報仇洗恥的一天了。
而在齊國方面,齊頃公對魯國與衛國開戰,戰報連捷,心中好不得意,都快把自己與當年的齊桓公來相比了。當齊頃公得知晉國的軍隊越過衛國的邊境,進入到齊國境內的靡笄山時,他不僅不驚慌,反而派人前往晉營來下戰書,要求與晉國軍隊決一死戰。晉軍將領冷嘲熱諷地說:“我們晉軍的軍隊打起仗來,只能前進不能后退,不必有勞你們的國君來下戰書,我們自會勇往直前的?!?/p>
齊頃公現在正被齊軍在魯國和衛國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聽說晉軍統帥接受了決戰的戰書,心情還十分的愉快,對左右說:“晉軍答應決勝,本是寡人的愿望,就算他們不答應,寡人也一定會跟他們兵戎相見的?!饼R頃公也不知是準備了什么秘密武器,似乎對于勝利是胸有成竹。
春秋時代是一個亂世,在亂世中,勇敢是一個人最高的品德,所以這是一個尚武的時代,也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時代。晉軍接受了戰書,在齊軍中,有一個人迫不及待地要表現他的勇敢,這個人就是高固。高固原先是齊國派往晉國參加國際會議的四名代表之一,但到晉國境內時,發現晉國人對齊國人很不友善,特別是郤克,揚言要對齊國人報復,于是他就撇下同伴,自己偷溜回國了,結果其他三個同伴全部被晉國人扣押?;氐絿鴥?,免不了許多人認為他膽小怕死,在那個尚武的年代里,這是一個人最大的恥辱。所以高固要利用這個機會來清洗這個恥辱。
齊、晉兩軍還未開戰,高固先自己行動了。夜幕降臨后,他偷偷摸摸地潛入到晉軍的兵營中,拿了一塊石頭砸傷了一個晉軍的士兵,并把他活捉了,然后偷了一輛晉國的兵車,載著俘虜從晉營中飛奔出來,趁著夜色的掩護,躲過了晉軍的追擊。在路上,他拔起一棵小桑樹,系在戰車后面,然后大搖大擺地駕駛回齊國的大營,他駕著這輛晉國的戰車,讓車后的桑樹揚起飛塵,繞著齊國大營跑了一圈,得意洋洋的,齊國的士兵們都以崇拜的目光看著這位英雄,為之歡呼致敬。這個高固更牛B了,得意之間說了一句牛話:“欲勇者賈余馀勇?!笔裁匆馑寄?,就是說:你們想要勇敢嗎?行,我把剩下的勇敢賣給你們。你說牛不牛?
高固的壯舉,對于好戰的齊頃公來說,無疑是增添了一劑興奮劑。六月十七日,決戰的日子到來了。晉與齊雙方的大軍嚴陣以待,把兵戈擦得亮鏜鏜,齊頃公激動得很,當手下給齊頃公送上早餐時,齊頃公說:“待我消滅了晉軍之后再吃早飯不遲?!?/p>
雙方都進入戰斗位置,戰車展開隊形,彌漫著威武雄壯之氣。
齊頃公決戰心切,還不等把所有的馬匹都上護甲,就命令擂鼓前行,并且身先士卒沖向晉軍。晉軍也不示弱,晉軍的戰鼓也震天響起,士兵們一面大聲吆喝著,一面沖向敵陣。這是兩支強大的軍隊的對決,晉國軍隊奮勇廝殺,齊國軍隊拼死抵擋。一排排的士兵倒下,連大將也一樣血染疆場。
晉軍總司令郤克親自在指揮車上擂響前進的戰鼓,在那個信息落后的時代,士兵們的作戰命令,要視旌旗與戰鼓,來達到協同作戰。郤克在戰斗中被齊軍的流矢所傷,血流個不停,一滴滴地落在鞋子上,但郤克咬緊牙關,沒有停止擂響進攻命令的鼓聲,最后實在挺不住了,對戰車的駕駛員張侯說:“我受傷啦?!?/p>
張侯對郤克說:“主帥您瞧瞧,從一開始打仗,我的手臂就被流箭射穿了,我把箭折斷了,還堅持駕馭戰車,您瞧瞧戰車左輪,都被我的血染成黑紅色了。我也不敢吭聲說受了傷,您就忍耐一下吧。”這個張侯端的是勇猛無比,箭簇仍然插在手臂上,血還流個不停,見主帥郤克受傷,就以一只手馭車,另一只手幫助郤克擂鼓。晉軍見到這種情況,無不受到感染激勵。
晉軍勇不可擋。齊軍本來就不如晉軍身經百戰,防線很快就被突破。結果一場遭遇戰很快就變成一邊倒的追擊戰。齊軍一直敗退到華不注山地區,晉軍緊緊咬住齊軍不放,結果齊軍就順著華不注山的山麓地帶逃,晉軍在后面追,就這樣繞圈子,繞了華不注山三圈。
另一位晉軍高級將領司馬韓厥也是身先士卒,戰斗在最前線,親自駕馭戰車,緊緊追隨著齊頃公的兵車,齊頃公箭術高超,但他見韓厥勇猛無比,而且象個身份顯貴之人,所以不想射殺他。這就是春秋時代的武士道精神,惺惺惜惺惺,英雄重英雄,此乃武德,
齊頃公瞄準韓厥的戰車,射殺了他的左右護衛。但是韓厥仍然緊追不放。
齊頃公在逃跑時,出了意外,在華不注山下,戰車的左右兩匹馬被樹木所絆倒,戰車跑不動了,停了下來,結果被韓厥逮著了。此時齊頃公的護衛逢丑父冒充成齊頃公,而齊頃公冒充戰車的護衛。在那個信息化落后的時代,韓厥沒有見過齊頃公,也沒有見過齊頃公的照片,看到逢丑父一副國君模樣坐在車上,便按照當時的禮儀,手執馬的韁繩,徐徐走到逢丑父跟前,先禮后兵,又是敬酒又是獻玉,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把逢丑父抓了起來。
逢丑父趁韓厥擺客套話時,以命令的口氣對偽裝成護衛的齊頃公說:“你下車去附近給我取點泉水來?!饼R頃公心領神會,假裝去找泉水,趁機逃跑了。
韓厥自以為逮住了齊頃公,心中好不得意,于是帶著逢丑父去見中軍主帥郤克。郤克出使過齊國,并被齊頃公侮辱過,一看韓厥帶回來的俘虜,根本就不是齊頃公。韓厥這才知道原來上當了。但是郤克感于逢丑父的忠誠與勇敢,并沒有加害于他,反倒把他釋放了。戰爭是很殘酷的事情,但是春秋時代禮義的原則,是武士們必須遵從的道德標準,所以在殘酷中,多少也體現出區別于蠻族的文明。
齊頃公在脫險后,重整殘兵剩將,又多次殺入晉軍陣營中,企圖尋找逢丑父,作為一個國君,這樣身先士卒,也相當不容易了,其勇武善戰的精神,也足以喝彩了。
這次晉、齊發生的會戰在鞍(山東濟南西北),所以史稱鞍之戰。這是晉齊兩個大國爆發的規??涨暗拇髸穑瑫x國的勝利使其在中原地區的勢力大大增強,而齊國內部的矛盾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