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96年,魏襄王死了。楚懷王借著到魏國吊唁的機會,聯合韓、趙、魏、燕伐秦,只有齊國使者沒表態,楚懷王派人到齊國,動員齊湣王合縱伐秦。
齊湣王只圖享受,哪還有心打什么仗,就召集臣下說:“齊國和秦國是甥舅之親,沒有仇恨,不能打。”
蘇秦說:“現在楚、魏、趙、燕、韓五國聯合了,齊國不入伙兒,就會得罪五國。是得罪一國合算,還是得罪五國合算呢?”
齊湣王問:“那就打???”
田文說:“不能不打,也不能真打?!?/p>
齊湣王蒙了,“你什么意思?”
田文說:“打,會和秦國結仇,不打,則會得罪五國。依我之見,不如發兵而緩慢行軍。發兵表示我們和五國行動一致,行軍緩慢則可觀望以決定進退?!?/p>
齊湣王同意田文的意見,就讓他率兵兩萬前往。
田文帶兵則走出臨淄郊區,就說自己病了,請醫生診治,耽擱著不肯前進。
五國之兵已在函谷關會齊。
秦國大將樗里疾也大開關門,排兵布陣,準備應戰。
五國都想保存實力,誰也不出兵打頭陣。
借此機會,樗里疾派兵截斷了楚國的糧道,楚兵缺乏糧食,軍心不穩。樗里疾乘機襲擊楚軍,楚軍大敗而逃。另外四國見此陣勢,馬上撤軍。
田文的軍隊還沒到秦國邊境,五國軍隊都撤了,齊軍也就悄悄撤回。
齊湣王聽完田文的匯報,長嘆一聲:“我差點誤聽了蘇秦的計策!”于是獎賞田文黃金百鎰,更加重用他了。
孟嘗君府上有個門客叫夏侯章,孟嘗君送給他一輛四匹馬拉的車,還給他一個人報銷一百個人的活動經費,整天跟他一起吃喝玩樂,見著他就高興??善婀值氖窍暮钫轮灰肆奶?,一定要罵田文,不是說他步子邁得不夠方,就是說他衣服穿的不夠時尚,再要不就說他帶的佩劍、玉佩之類的東西樣子土氣。大家都覺得奇怪啊,有人就把這件事兒告訴田文了,希望田文能認清夏侯章的真面目,把便宜給忠于他的門客。
田文哈哈一笑說:“這個不用你們操心,我有事讓夏侯章替我辦呢,以后你們不用再提這個事了?!?/p>
有個叫繁菁的人,剛從董城的鄉下跑到田文手底下混飯吃,還不太懂虛頭巴腦那一套東西,眼見夏侯章的行為不合常理,就直接去問他為啥這樣干。
夏侯章很有能力,很神秘地跟繁菁說:“這個你就不懂了。咱們的老大孟嘗君地位雖高,可終究還沒有真的成為一路諸侯,他這個地位的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個‘名’字,名氣大了吸引的眼球就多,名聲好了就有人緣。他給我高車駟馬,給我報一百人的活動經費,表面上看我是沒有給他干什么正經事,還一天到晚對他說三道四,可實際上這就是我給他提供的定制服務。
“現在你看見沒有,所有人一提起咱老大來,都說他是個仁厚的長者,有容人的雅量。你想過這是為嘛么?還不是因為無論我怎么在背地里罵他,他都不跟我計較。雖然我確實是背了嘴賤的罵名,可我這條命都是老大的,區區名聲又算得了啥呢?”
夏侯章是在“炒作”,而不是吹牛。當然吹牛的也有。
有一次孟嘗君大排酒宴,跟手下門客們一起喝酒擺龍門陣,手底下有仨地位最高的門客跟他坐在一起。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都挺高興,可孟嘗君多少有點不痛快,心想你們這幫爺吃我的喝我的,我每月在你們身上花那么多錢,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回報我的心思,這時候三杯酒下肚,借著酒勁兒就問:“您幾位跟俺說說吧,都有啥能幫上俺的?”
反正吹牛B不用上稅,幾位老先生當然都撿大的吹,第一位說:“全天底下所有的諸侯王們,誰要是敢干出損害您利益的事,俺一定把俺這一腔子血全都濺他丫兒身上?!?/p>
第二位叫田瞀,他說:“只要是路能到得了的地方,我都愿意去給您搞宣傳,讓大家忘了您干的二桿子事兒,只記得您牛B的地方。到時候您再瞧吧,中等強國的元首或者聯合國五常的總理,都得搶著請您去給他們打工,就跟到拍賣會上搶寶貝似的?!?/p>
第三位爺叫勝瞽,他說:“我愿意幫您減輕錢包的負擔,把您的金子銀子車子馬子全都拿出去,再多招些個吃閑飯的回來。等萬一您的事業有個山高路遠,鐙短鞍長的,就用得上他們了。好比魏文侯手底下的田子方和段木干吧,我就愿意起他們那樣的作用?!?/p>
先不說他們在那里吹牛B了,且說楚國的外交部長屈原,也是五月五日出生,不僅生日與田文相同,而且與田文很對脾氣,一旦秦楚關系緊張,屈原就來找田文拉關系,建立齊楚邦交友好聯盟什么的。
盡管楚懷王搖擺不定,一會兒親秦,一會兒親齊,但這個時候,楚國的太子橫在齊國作人質,齊楚關系還是不錯的。
這時的秦國由宣太后和魏冄專權,雖然宣太后是從楚國嫁過去的,但她是秦國的太后,只認利益。所以,楚國與齊國友好,秦國不時地把楚國揍一頓。
公元前299年,魏冄以秦昭王的名義給楚懷王寫來一封信,信上說,舅舅你還想打嗎?要是不想打咱就和好吧,外甥我在武關等你,咱們簽個友好協定,然后喝一氣兒,酒錢算我的。
楚懷王拿著這封燙手的信,與群臣討論:“秦王約我去武關訂盟,不去兮,招他怨恨;去兮,又怕有危險?!?/p>
令尹昭睢說:“大王不能去,秦兵有吞并諸侯之心,志向叵測,我們應該發兵自守,以防侵襲。”
外交部長屈原也說:“秦是虎狼之國,欺騙我們也不止一次兩次了?!?/p>
楚懷王最小的兒子子蘭卻喜歡爸爸冒點危險:“秦國人跟我們聯歡,我們何須拒絕?秦楚多年聯姻,還娶了咱們的王女,他們的宣太后都是咱家嫁過去的,秦昭王說白了還是您的外甥,他能把自己的舅舅怎么樣?出不了問題的?!背淹踉谛鹤拥臄x掇下,還是糊里糊涂地出發了。
楚懷王北上千里趕赴中原,從中原掉臂向西,進入秦人東南大門武關。
武關在秦嶺東部,南臨深澗,北接秦嶺山原,確實是一個險要門戶。武關城上插著秦王旗號,楚懷王被開關放入。
進了關城一看,卻是一場空城戲,秦人只有一個低級將官跑出來列隊迎接,笑著說:“大王遠來辛苦了。”
“我外甥在哪里?”
“寡君偶然感冒,現在咸陽休息,所以,能不能請大王屈駕乘車,再走兩百里向北,不遠就是我們都城咸陽了。”
楚懷王滿腹狐疑,左右顧盼,秦人說:“大王不要回頭看了,城門已經替您關上了,寡君三令五申保護您的安全,所以早早關門的?!?/p>
楚懷王大怒,七竅生煙,大罵秦人無信,一再騙我,這是什么意思!你們國君干什么不來!可是,孤身懸在千里之外的他,只好被秦國大兵挾持著,西北去了咸陽。楚懷王登上章臺宮,急不可待地質問秦昭王:“請問,什么時候讓我回去,我留在這里兮有什么用!”
“舅舅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p>
“我回去還要管理國家,哪有時間浪費在這里兮!你有什么話快說!”
“舅舅忙的話,你那巫郡、黔中郡可以交給寡人代為管理啊。呵呵?!?/p>
“巫郡扼守三峽,黔中地方千里,怎么可以給你!”
“先不要急著說給還是不給。你先去住在館驛里,好好想想吧!”秦昭王說。
于是,楚懷王被軟禁在旅館里,當作“肉票”保存好,平時不許出門。叫楚國人來買楚懷王回去,不交土地不放人。
這一來,子蘭可就高興了。為什么?國不可一日無君,老爸在齊國回不來,按規定就要由太子代理國王,可是太子在齊國作人質回不來,可不就由我說了算么?
由于秦國離齊國的距離比楚國離齊國的距離還遠,所以楚懷王被扣秦國的消息還沒有到達齊國,而楚國捏造的楚懷王已死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齊國。
齊國應當怎么辦?要不要放太子橫回去?孟嘗君和蘇秦就此事展開了討論。
孟嘗君道:“按照國際慣例,楚王去世,我們應該送還在齊國做人質的太子?!?/p>
蘇秦道:“難道相國沒有發現這里面有個商機?我們可以用太子橫要挾楚國割讓東部國土?!?/p>
孟嘗君道:“為人要厚道。再說了,萬一楚國不吃我們這一套,另立太子,我們豈不傻眼了?不但沒有得到楚國的東部國土,還背上了道德的黑鍋。要知道咱們齊國一向遵守國際法規,可不是秦國那樣的無賴國家?!?/p>
蘇秦道:“綁票也是要講技巧的,太子橫不但是肉票還是威脅。如果楚國不要太子橫另立新王,我們就以扶持太子回國繼承王位,來要挾新王割讓楚國東部土地。雖然新王并不在乎太子橫,但卻不能不在乎王位,這樣楚國的東部土地就成齊國的了?!?/p>
孟嘗君想了一想,覺得蘇秦雖然手段高明,但還是有損齊國的國際形象,最后沒有采用蘇秦的辦法,而是采用了一種更為溫和的辦法。這個辦法是在臨行之前讓太子橫與齊國簽訂協議:齊國護送太子橫登上王位,太子橫則將楚國東部國土割讓給齊國作為報酬。很顯然這個協議并沒有多大約束力。太子橫對齊國的承諾能不能實現全看他的心情。
根據孟嘗君的建議,齊湣王對熊橫說:“你割給我淮北土地五百里,就可以回去繼位;不給,你就別想走?!?/p>
熊橫說“讓我請示一下慎老師?!?/p>
慎老師就是熊橫的老師慎到。慎到是稷下學宮博士生,頭腦靈活,能言善辯,很會謀事,太子先后到秦、齊作人質都讓他跟著。他對太子橫說:“國家不能沒有國王,你必須回去繼位,臣以為還是先答應獻地?!?/p>
熊橫去見齊湣王,說:“按照您的要求兮,我敬獻土地五百里?!?/p>
齊湣王就放熊橫回去了。
熊橫回到楚國,即位為楚襄王。齊國隨即派人來向楚國索要土地。
楚襄王問慎到:“老師,人家來要地了,怎么辦呢?”
慎到說:“我也沒辦法,明日上朝,你可以讓群臣獻計?!?/p>
第二天,楚襄王召集百官,說:“我能返回故國兮,執掌國家大權,是因為許了齊國兮五百里土地。如今人家索要土地兮,怎么辦呢?”
子良說:“人無信不立,您既然說過給兮,那就得給人家,不給就失去信用兮,以后就難結交諸侯了。依臣之見兮,先給他土地,再向他進攻。給地是信兮,進攻是理。既講了信用兮,也有了道理。”
昭常卻說:“不能給!我要求去鎮守疆土?!?/p>
景鯉接著說:“地不能給他們兮,但是楚國也沒有力量守住它,我去向秦國求救吧?!?/p>
百官眾說紛紜,楚襄王也不知怎么辦好。
慎到不急不忙地說:“剛才子良、昭常、景鯉三位說得都對,大王可三計并行。”
楚襄王茫然不解,問:“您這話兮是什么意思?”
慎到說:“請讓我把他們的話再重復一遍,您就知道三計并行是可以的了。大王讓子良去獻地五百里;派昭常去那里鎮守疆土;派景鯉去向秦國求救。”
楚襄王這才聽懂了,就照此辦理。
子良帶了地圖去齊國獻地,齊國就派軍隊去接收土地。但鎮守此地的昭常堅決不答應,他對齊國使者說:“頭可斷,血可流,領土一寸不能丟,我勸你們還是趕快回去吧?!?/p>
使者回去一匯報,齊湣王就問子良:“這是怎么搞的?你連地圖都帶來了,他們卻不交割土地!”
子良說:“我來獻地是奉楚王的命令。昭常是個人一意孤行,請大王派兵討伐昭常!”
于是,齊湣王就派兵前去討伐。
景鯉到了秦國,秦王一聽齊國要占領淮北500里的土地,馬上就急了。TMD,你仗著有韓魏幫忙,從我手里給韓魏奪去那么多地,還不死心啊,還想從楚國手里給自己奪地!不行,羋將軍,速率人馬到淮北,齊軍敢去奪地,就狠揍他個丫兒挺的!
齊軍還沒到楚國邊境,秦國援軍就趕到了。秦軍元帥羋戎說:“齊阻止楚太子回國,這是不仁;又派兵來攻打楚國索取土地,這是不義。因而,你齊國退兵便罷,不然,我這里可就不客氣了!”
快馬飛報齊湣王。齊湣王連忙下令撤回軍隊,放子良回楚國,并派使者到秦國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