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娉婷見王后在此,忙上前參拜。秦箏搶話道:“慕姐姐,方才你尚在房內休息,怎地又在院中了?”
慕娉婷抬頭見秦箏一個勁沖她使眼色,當下會意,道:“我也是不知怎么會突然到了這里。只是方才在房中突然看到一陣白光,還聽到一個又像蕭聲,又像笛聲的鳥鳴,一聲又一聲地不停地叫,我便暈了過去。我醒時,已站在了院中。”
王后抬手命慕娉婷起來,柔聲道道:“傻孩子,快起來吧。白鳳是祥瑞之兆呢。你好生休息著吧。”
慕娉婷應諾,又與眾人一同恭送王后回宮。見王后出了瑤翠軒,秦箏便上來拉住慕娉婷,不住聲地問道:“慕姐姐,你在院中,那房里是誰?那只白鳳又是哪里來的?你怎會騎在它的背上?怎地突然又沒了?”
這一番追問間,眾人已到慕娉婷房內,進得房來,卻見綠萼散髻披發,正在換衣。綠萼見慕娉婷進來,忙上前行禮,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方才平蕪姐姐過來瞧時,我還只怕是要瞞不過了呢。”
原來方才坐在床上的“慕娉婷”是綠萼假扮。當時王后進了瑤翠軒,眾人都慌了神,綠萼忽想:“幼時我未入宮前,曾是瓦肆一個小小口技藝人,最會學人講話。后來進了宮,平日也常學舌作玩,不曾荒廢技藝,學慕姑娘的聲音,不像十分也有七分了。倒可膽大一回,瞞一瞞王后。”當下和素榮商量,逞了這個奇策,換上慕娉婷衣服,坐在床上,等王后來了,便學慕娉婷說話。不想竟瞞了過去。
慕娉婷夸贊道:“虧得你們幾個機靈,才使我免受一番責罰。”
秦箏見綠萼已說完,又拉著慕娉婷問那鳳凰的事,慕娉婷便笑說:“方才我在院中不是已說給王后聽了嗎?”又說:“天色不早,你快去歇著吧。”催著秦箏去睡。秦箏應了諾,卻仍是一路念叨著:“怎么會有鳳凰呢?”
催了秦箏去睡,慕娉婷卻在床上久難成眠。她想著扶瞿肩上的傷,自己卻感到了疼。慕娉婷坐將起來,掀開床幔一角,抬眼看到窗外的星子正青,仿似一塊黑布中散了滿滿一斗的碎玉。不知為何,她仿佛聽到了扶瞿的蕭聲,在謐靜的秋夜里,迂迂回回,千轉柔腸,像是特意吹給她聽,好叫她知道,他的心思和她一樣。
一片風吹過,壓低了蟲鳴。
翌日一早,慕娉婷便去了紅橘苑。
紅橘苑中,姚舜英正坐在鏡前,尚未梳髻,長發逶地,仿似披了一截黑緞。慕娉婷走上前去,取過女蘿手中的篦子,一下一下,細細地篦著姚舜英的長發。
姚舜英臉上尚帶了倦容,但卻因了這倦容更加動人。她本就生了一雙剪水之瞳,如今帶了睡意,一雙眼兒總不經意間向上挑,眼角眉梢風情萬種。加之雙頰尚有紅暈,像是殘酒未褪一般,令她好似用春.光暈染的一朵鮮嫩桃花。
慕娉婷理著她那柔軟的長發,像在理九天一朵輕云,柔聲問道:“怎么?昨夜未睡好?”
姚舜英道:“昨夜你回來,也沒人告訴我。后又見天上飛過一只大鳥,我不知是何事,想叫女蘿,她只睡得昏昏沉沉。我心中擔憂,一宿難眠,到了五更天才昏昏睡著。”
慕娉婷心中感動,道:“多謝你常記掛著我。”
姚舜英道:“我們兩個說話,怎地還如此見外?”又問道:“話說回來,姐姐昨日怎么不與我一同回宮?可是有什么事?”
慕娉婷看著鏡中面容清秀的姚舜英,淺淺一笑,雙手撫上姚舜英頭頂,道:“昨日到見了一個故人,耽誤了一些時候。說起來,這個故人,你應當也是識得的。”
姚舜英想了一番,問道:“是哪一個?”
慕娉婷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齊整的宣紙,慢慢抖開,鏡子映出了那紙上的畫。
那是一個圖騰,幽藍似一團鬼火,在宣紙中央一點點、一點點燃燒起來。鏡子映著那圖騰,仿佛也要燒了起來。姚舜英的眼睛也映著那團火,一點點,一點點燒了起來。猛然間,那火倏地熄滅,姚舜英的眼睛變成了落霜的秋水,寒冷代替火焰,一點點從她眼中,流到她的指尖,足尖,凍得她全身輕輕地顫抖起來。
慕娉婷扶著姚舜英的肩,輕聲道:“你說,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