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這日清晨,一個騎著青驢的人進了城。
這個人在路邊一個面攤上吃了碗陽春面,又進一家藥店里抓了副藥,往城東去了。
路上的行人都沒有注意這個人,但有些人注意到了。
秦簡、秦箏兄妹二人正在扶瞿府上品茶,扶戟亦湊趣在此。只見案上琳瑯擺了四五套茶杯,泡的都是馬騮搣,幾人嘗了,卻覺雖都是入口醇厚,回味甘飴,但味道卻略有不同。問起原由,扶瞿微笑道:“這五色茶盅,用的是五種水,你們嘗一嘗,看看哪一個的舌頭靈些,見識廣些,能說出都是哪幾種。”秦箏與扶戟自幼只在宮中,供的茶水用的都是各地上好的泉水,或是那御花園一年年集的露水,但一個只嘗出那定窯淚痕金口杯里用的是谷簾水,一個嘗出那紫口冰紋杯中的應是春分雨水,立夏晨露,霜降細霜和冬至融雪相混得來。倒是秦簡大約是因為常年在外,嘗出另兩杯一是四季雨水混著春雪,一是松竹梅三友的葉上的露水,卻是無論如何也嘗不出那雨過天青色的盅子里頭用的是什么水。
秦箏不禁問秦簡:“哥哥舌頭怎地那樣靈?分得清那杯是混了春雪,那杯又是那幾類露水?”
秦簡笑道:“你不知我行軍打仗,有時糧草跟不上,便只得渴飲朝露,餓食團雪,難些時連臟溝里的渾水都喝過,什么沒嘗過?自然是分的出的。”又指那個天青茶盅道:“只這杯,我卻是嘗不出。有些竹葉味道,卻又不全是,像是加了花蜜,可又不知是哪種花。”
扶瞿笑道:“可見過竹子開花?”
秦簡奇道:“是竹花?怪道味道極淡,又極為怪異。”
扶瞿點頭正要應話,忽有一名心腹上來,俯身在扶瞿身旁耳語一番。扶瞿聽了,點頭命他下去,握著茶杯默默抿了一口,頓了一頓,輕聲道:“夏清回京了。”
秦簡與扶戟聽到“夏清”此名,都是一怔,旋即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秦箏問道:“可是三年前那位回鄉守孝的夏清夫子?”
扶戟顫聲道:“正是。”
秦箏見扶戟一副按捺不住,欲言又止的激動模樣,問道:“扶戟哥哥,你何以如此?”
秦簡接話道:“妹子,你可還記得前幾日我同你說,咱們這場好戲,還得等一個人來,方能開演?”
秦箏恍然道:“等的便是夏夫子?”秦簡點頭默認,秦箏又疑道:“若是三年前,夏夫子尚是首輔時,他或許能一錘定音。可如今他回鄉守了三年的孝,首輔一職已移交姚大人,夫子如今只是尋常文官,又怎能決定鹿死誰手呢?”
扶瞿微微一笑,道:“須知這世上有一種人,不在其位,亦能盡其職。”
秦箏仍是不放心,道:“可我原來常聽爹爹說,夏夫子天生一根文人傲骨,你又怎知他愿投到我們這邊?”
扶瞿轉動手中茶杯,笑道:“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