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花容自己驚慌失措的翻窗沖了出去。實踐證明,門的確關得很嚴實,打都打不開。
若問緣由,是她聽見了門外的一聲熟悉的慘叫。
慘叫聲的主人,是黎媽,帶大蘇炎的奶媽。若說屏月山莊中可有花容記掛之人,怕就只剩黎媽了。
花容入住屏月山莊后,蘇炎特意指派了黎媽去照顧花容。黎媽盡心盡力的服侍,將花容照顧得周到細致,令花容甚為感激。
按說黎媽應該是繼續伺候在笑忘居中,但據花容旁敲側擊的打聽,笑忘居的下人中沒有這么號人物。她以為黎媽大約是安享晚年去了,嘆了聲可惜,就沒再深究。
如今大半夜的聽見慘叫聲,她當即認出是黎媽,如何能漠視不理,于是乎,隨意的裹了件衣裳,跌跌撞撞的翻窗沖出來。
只見房間前的空地上有個人抱頭蹲著,全身哆嗦,極度驚恐。
三兩步走近了,果然是黎媽!
“黎媽!你怎么了?”花容蹲下身,輕拍著黎媽的背部,輕聲安撫,“不要怕,不要怕?!?/p>
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彼時,接受安撫的人,是花容,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的人,是蘇炎。最初來到屏月山莊的日子,花容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總有蘇炎守坐在她床邊。那段時間,蘇炎俊俏的臉上,多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黎媽顫抖著緩緩轉頭向花容,誰知,“啊?。?!”是一聲比先前更加慘烈的驚叫,簡直魂飛魄散般。
“鬼啊?。。 ?/p>
突然,黎媽抱頭的雙手放開頭順手猛地一推,她跑將開來?;ㄈ葩Р患胺赖牡诘厣?。
鬼?…
伸手覆上猶沾濕水珠紅撲的側臉,花容暗呼不妙,糟了!黎媽一定是認得我!
忐忑不安的準備回房間,推了推門,不開?;ㄈ菽淖呦虼皯?,翻身而進。
片刻之后,絕世容顏重新掩蓋在丑顏之下?;ㄈ莅参孔约?,黎媽喊的是“鬼啊”,那說明她覺得自己是見鬼了的,那應該是無礙了。
第二天,鬧鬼傳聞起了苗頭。
第三天,鬧鬼傳聞有愈烈之勢。
第四天早間,鬧鬼傳聞在下人中沸沸揚揚,人人自危。
彼時,花容安之若素的在房中嗑瓜子,品嚼著鬧鬼傳聞。
黎媽在三年前就那么沒有征兆的瘋了,蘇炎念在她兢兢業業為屏月山莊服務了大半輩子,無兒無女,老伴死了,且是他的奶媽,便留著她在屏月山莊中安享晚年。
平日里黎媽住在里屏月山莊后院僻落的一間屋子,有人照顧三餐。除了偶不偶的一次發瘋,也算安靜。因為她是屏月山莊里的老人,四處溜達倒也無人阻礙。
誰知那天晚上她竟跑去笑忘居發瘋了,隨后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笑忘居,見人便說花容夫人鬼魂回來了。
眾人本是不信,亦想一笑置之??上?,黎媽說得煞有其事,莊主不是要再娶了么?花容夫人定是不高興了,所以回來找莊主討說法了!不然如何偏偏是在笑忘居里遇上的!
別看黎媽瘋,話說得頭頭是道。有時候,人們反而愿意相信瘋子的瘋言瘋語,就比如屏月山莊的這些下人們。
下人間鬧騰開了,上頭自然是聽聞了。第四天晚間,鬧鬼傳聞前后飄進了蘇炎和葉霜紅的耳里。
當時蘇炎在書房辦公,葉霜紅在房間繡花。
葉霜紅聽后臉色要多差有多差,正待遣蓮韻去傳喚相關人等問責,已又有人來報:“莊主傳話,即日起再有散播謠言者,杖責五十后逐出屏月山莊?!?/p>
葉霜紅心滿意足的繼續繡花了。蘇炎處置此事的速度和態度,她很滿意。
莊主的傳話下達到花容這邊時,她恭敬的對傳話者道了聲“是”,目送傳話者離開,她面無表情的關好門。
片刻之后,身著夜行衣的花容趁著夜黑風高翻窗而出。黑絲巾遮擋住了她下半張臉,從剩下的上半張臉可以看出,她卸去了丑顏。
花容被逮住總比一五三被逮住強。
以花容的三腳貓功夫想在屏月山莊內悄無聲息的行動自如是有困難的,不過熟悉地形和值守安排就大不同了。這便是一五三這段時間來做的功課。
夜探蘇炎的臥室前,她特意去瞟了眼書房,燭火亮著,說明蘇炎仍在挑燈夜戰。
蘇炎的臥室里漆黑一片,掃視了一圈,花容鬼使神差的閉上雙眼,伸展開雙手摸索。
直走,一步,兩步,三步…圓桌…
轉右,一步,兩步,轉左,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柜子….
猛然睜眼,眼睛適應了最初的黑暗,借著透過窗紙的月光,花容看清楚了,蘇炎臥室的擺設,一如四年前。
輕撫柜子的邊緣,鈍滑…
吸了吸鼻子,花容輕車熟路的開始翻找玉銳的所在。
一番急湊的找尋,如同花容的預料,沒有。
呵,面巾下花容扯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她笑自己白跑這一趟。
聽到蘇炎對待鬧鬼傳聞的態度,她莫名的憋悶,純粹想找點事情做,于是乎卸去了丑顏,換上了夜行衣,出現在了這里。
貌似有點作用,心口的憋悶好多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花容聽見蘇炎的腳步聲走近了。她僵住了,莫非要被抓個現行?!
很快,花容計上心來,飛速的扯下面巾,脫下夜行衣,散亂黑發…
就在蘇炎推門而進的那一瞬間,一抹白色的身影沖門而出。蘇炎未及阻止,反應過來時,循跡望去,那抹白色的身影站定在稍遠處,風吹開遮擋住顏面的發絲,他本欲出手捉拿的動作滯住了…
是花容…
她笑著,很燦爛,可她嘴角的苦澀刺痛了蘇炎的眼,滿滿的悲愴侵襲而來,讓人窒息。
蘇炎愣住了…回過神來,鬼影都不見一個。
那晚花容來了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蘇炎中招。在她倉皇撤離現場時,不幸以白衣飄飄黑發散亂的形象撞見了幾個笑忘居的下人。
據說那幾個下人是半夜結伴出來上茅房的。據說那晚他們沒等到進茅房,就被花容嚇得尿~褲子了。
第二天,任憑莊主嚴厲的禁令橫阻在前,都阻止不了下人們對鬧鬼傳聞的議論紛紛了,只是不敢明目張膽,轉而私底下隱秘議論。
而這一天,花容亦傷愈復工了。第一件差事,便是從一杯壓驚茶到書房?;ㄈ菸孀旄`笑。
天蠶絲制的護身衣褲,夠輕飄!要問夜行衣哪里去了,被花容藏到蘇炎的床底下去了。所以昨晚逃過一劫,今個兒她得趕緊尋思個機會取回夜行衣,以免露餡。
三敲書房門,花容徑自推門而進。
蘇炎從書案中抬頭,眼中的錯愕一閃而過。很快收拾了,在花容轉向他這邊時,重新埋首書案審閱著什么。
依然是將茶放在書案的左上角,她正要作聲告退,蘇炎先開了口:“傷都好了?”他頭也不抬的,冷冷問道。
“都好了,多謝莊主關心。”花容退離書案一步。
蘇炎低埋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花容抽離的腳步,然后繼續道:“以后做事沉穩些?!比允遣豢此谎邸?/p>
“是。如…”花容的話被蘇炎的動作打斷了。其實她想說,如果沒什么吩咐,小的告退了…
只見蘇炎放下手中的信件,疲憊的靠在椅背,閉上雙眼,食指和拇指揉捏了幾下眉角及上鼻梁。
“準備下,明天跟我出趟遠門?!北〈捷p啟,蘇炎吐出了句令花容無比郁悶的話。
外出公干么…你不是一向都獨自行動么?今個兒性子怎么變了!
“怎么?不愿意?”許久沒等到花容的應答,蘇炎慵懶的睜眼,斜睨著明顯面帶難色的花容,語帶脅迫。
“沒…”
“那好,下去準備吧!明天一早出發?!碧K炎擺了擺手,示意花容退下。
“是。”花容滿腹的怨念無處發泄。
造就她滿腹怨念的罪魁禍首,是這會兒躺在蘇炎書案上的那封信,準確點說,是邀請函。
御劍山莊少莊主要闖劍谷,特請屏月山莊光臨敝莊見證。
此等事,蘇炎本是愛去不去的,巧的是,昨晚之后,他深深覺得,自己該出門散散心了。自涅楓山歸來后,便一直有冤魂不散的感覺,不如出去溜一圈,指不定冤魂就給跟丟了!
想罷,蘇炎端起茶仰頭就要一飲而盡…
“噗…”
門外,花容聽見這一聲響,心情頓時明亮多了。
蘇炎向來要求茶水適溫,好不妨礙他喝,他亦不喜燙的。誰讓人家一五三是新來的,岑陌沒交代呢,交代了也不小心忘了呢。怎么辦,這杯壓驚茶,滾開著呢…
然后,花容被命去清掃笑忘居的茅房…據說是莊主忽然吩咐的,也沒說緣由,岑陌領命照辦。
然后,午飯,晚飯,花容都沒胃口了...據說,一整天莊主除了原本的冷若冰霜之外,又加了幾分陰郁,說話時,好像…有點大舌頭…聽得不真切,不敢妄自揣測,確定的是,這一天莊主惜字如金。
夜間的時候,花容知道了蘇炎此次外出所為何事。默了默,她積攢到喉頭的怨念頓時煙消云散。也罷,正好能去給青傻子搭把手,歪打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