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葉霜紅是嗔怒待發,只是礙著身為當事人的蘇炎尚未有表態,不便喧賓奪主。
“毛躁欠教,自己去岑陌那里領杖責二十。”蘇炎果斷干脆的下了對花容的判決,不多半句廢話。
說話的同時,蘇炎將自己的手掌從花容手中抽離,片刻前的有力支撐頃時不復。
“小的領罰,謝莊主。”花容倔強的咬唇離開。
走遠了,花容耳邊尤有葉霜紅的嬌嗔。所幸的是,葉霜紅很滿意蘇炎對花容的責罰,沒啥抱怨之言。她亦是不好多言,畢竟這個毛躁欠教的人是她授意安排過來的。
二十杖領教下來,花容直接被抬著回房間休養了。
肯命人抬花容回房已是岑陌的格外開恩了,至于隨后諸事,四字真訣:自力更生。若不是猜著花容是葉霜紅安插的人,岑陌斷不會有這份好心。
屏月山莊的規矩就是這樣,受罰之后前事盡消,不再追究。可受罰之后,不會有人來理,連簡單的處理治療都不給。徹底貫徹落實了“咎由自取”這一說。
當然,屏月山莊也不會不近人情到要受罰者帶傷上崗,會人性的給幾天傷假。如果受罰者能熬過去,便是雨過天晴了。扛不住的,惟有在哀怨中死去。
這些不近人情的規矩放到花容這里,挺好的,誰讓她特殊。
受杖刑期間,眼里嚼著淚花,花容始終沒讓淚花落下來。說不清是委屈亦或什么,眼里就是一直潮潮的。
屁股開了花,動彈不得,一整天米粒又未進,趴在床上的花容昏昏沉沉的。她該是感謝蘇炎的,命她自己去找岑陌領罰,讓她能抽空做個準備。否則此刻屏月山莊要有多少無辜之人被她毒倒了。
深知自己毒害不淺的花容,早命人去天蠶莊收羅了一套千年天蠶絲織成的貼身衣褲,以備不時之需。今個兒,果真派上用場了。留在蘇炎左右,難免會有血光之災,這點先見之明花容是有的。
據說,那套天蠶絲護身衣褲是天蠶莊的鎮莊之寶,花容又一次造孽了。是鬼醫的那副千年蠶絲手套啟發了她可以去尋這么樣好東西謹防自己禍害人間,所以,鬼醫是幫兇。恰好,雪彌有交代,天蠶莊欠著紅塵樓的賬,所以,雪彌也是幫兇。最后,是蘇炎無意間跟花容提起天蠶莊有此鎮莊之寶,所以,蘇炎更是幫兇。
這么想了一輪,花容心里頭舒坦多了,罪孽有人分擔輕松多了。
二十杖,對女子來說,不輕。尤其是花容瞧著這般瘦弱。所以眾人紛紛猜測,花容活不久了。這會子的花容,也是這么想自己的。挺不值的。
天蠶絲織成的護身衣褲的確刀槍不入,但落到花容屁股上的,是棍子。目前護身衣褲的作用,僅在于防止花容的毒血透出來。因此,血肉模糊的屁股,結結實實的捂著了。估計,差不多發臭了。
花容強打起精神,掙扎了幾下爬起來。要暈起碼得等上點藥。上好的金瘡藥,她同樣聰明的帶過來了,被她聰明的放在床頭角落。
屁股這等傷處,是比較尷尬的傷處之一。花容默默嘆了三口氣,牙一咬,敷散上金瘡藥。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姑且夠用,迅速的和血混合在一起。
一陣清涼稍稍緩解了痛楚,但很快就消逝了。
丟開空瓶,花容重新趴回床上,這才允許自己的神識愈漸模糊。
一覺渾渾噩噩,醒來,已是半夜。可以感知得到血應該是止住了。
雖然很想繼續睡,甚至已經忽視了餓癟的肚子,但花容不得不睜開困眼,今晚不把衣物換了,就等著明天撕心裂肺的吼叫吧。
人的潛力總是無限的,每當花容覺得用盡了最后一絲氣力時,體內就又會涌出一點。哆哆嗦嗦,涼氣不斷倒吸,終于,花容換了一身衣裳。
一串的動作,血再次隱隱滲出,她暗呼不妙,卻無可奈何。金瘡藥沒了。正當她焦頭爛額之際,畏畏縮縮的敲門聲響了。花容動作一滯,豎耳細聽。
“容影,我是楚亥塵。”
“容影,睡了嗎?我來給你送點東西。”
“容…”
花容扭著屁股艱難的去開了門,門外的楚亥塵左右張望,做賊似的。她扶靠著門板,盡量保持形象。
“你怎么來了?被發現的話會受罰的。”
“沒,就是給你送點東西,喏,給。”楚亥塵憨厚的撓了撓后腦勺,同時遞給花容一個布包。
花容不明就里的接過,未及她將視線重新移回他臉上,楚亥塵早就一溜煙跑了。
關了門,花容抹黑點亮了燭火,翻了翻布包,得出結論:楚亥塵是她的救命恩人。
布包里躺了幾個饅頭,另外有個小口袋,裝了幾個小瓷瓶。花容打開嗅了嗅,是金瘡藥。
顧不得臀部的傷口又在滲血,花容毫不矜持的抓起個饅頭狼吞虎咽,得閑的手忙不迭的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就著饅頭囫圇喝下。她只想到了兩個字來形容現在的自己:狼狽。
“呃…”
終于,三個饅頭下肚,花容打了個飽嗝。她雙手撐在桌面,嘴角掛著諷笑。
氣力恢復了些,忍著疼痛,花容仔細的收拾了自己。
重新上藥,再換過一身衣裳,整個過程緩慢且小心。
斜睨著地上的一堆衣物,花容挑揀出沾滿污血的護身衣褲,折疊好,收進了衣柜角落里。剩下的,花容拿來了洗臉的鐵盆,一把火,燒了。
火焰燃燒得溫吞,花容就那么站在一旁,目光散漫,神思飄蕩。甚至,蘇炎推門而進,她沒沒有察覺。
“區區二十杖就受不了了?委屈得要燒炭自殺?”不冷不熱的語調,帶著嘲謔。
花容回神,見蘇炎站在門口,倒是淡然,一驚一乍不適合她的年紀了。
“什么?”她沒聽清蘇炎問的話。
“要死出去死,別臟了我的地方。”話挺沖的,蘇炎見不慣尋死覓活的人,分明有人很努力的掙扎,卻還是活不了。
“噢…”說著,花容就要走出去。蘇炎的話,戳中了她的死穴。憶起了四年前她死之前。
“站住!”蘇炎氣結,需要這么聽話嗎?!讓她去死就當真去嗎?!
“莊主還有何事?”花容面對蘇炎,畢恭畢敬。
蘇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她都懶得深究了。
“……”蘇炎不知要如何接話,今夜煩躁難以入眠,索性出來溜達,走著走著,就到這里了。瞥見有間屋子閃著火光,冒著煙,他就推門而進了。
進來,才知道里面住的是一五三。低頭看見火盆,平時性情冷漠的他,竟是噌噌的冒火了。
“罷了,你回床上休息。”說著,蘇炎隨意的拎起茶壺,澆滅了盆里怏怏欲熄的火。
花容望了眼,燒得差不多了,由他高興。然后乖順的朝床鋪走去,趴到床上,閉目睡覺。
等了會,沒聽見蘇炎離開的動靜,花容老不樂意的懶懶開口:“莊主不送。”
除了臉皮不一樣,蘇炎覺得,眼前的一五三,像極了生氣使性子的花容。裝著無比的乖順,實則是非暴力抗議以及無言的抵抗。
不就是撞了他一下,蘇炎本可以大發慈悲責罵幾句便是,但他鬼使神差的下令杖責二十,且是著急的搶在葉霜紅發話之前。
“很疼嗎?”
廢話!花容差點沒丟給蘇炎一個白眼。
“不疼,多謝莊主關心。”
假惺惺!扇一巴掌再給甜頭這一套,我不吃!
“……”
然后,是輕微的關門聲。
“死了就活不過來了。”門外傳來蘇炎冷冷的聲音。
花容當然知道,但她此刻的神情,是不屑。
養了幾日,傷處恢復得出奇的快。不知該歸功于花容身體結實,還是楚亥塵的金瘡藥好用。花容寧愿選擇前者,因為怎么瞧楚亥塵都不像私藏有上好金瘡藥的人,指不定就是路邊攤買的,或是向跑江湖賣藝的買的。
傷口結了痂,挺結實的,花容也就放心了些,應該毒不到人了。唯剩她走路尚還一瘸一拐的,但絕不妨礙她復工。
優秀下人守則五,做事要勤快。
當花容去向岑陌報到時,他從書案中抬頭,道:“不著急復工,多休息兩天,免得又出紕漏。”然后就打發了花容。
許久,沉浸在幸福中的花容才回神,屁顛屁顛的回房間補覺。她頓覺岑陌是那般的英明神武。
這邊,岑陌隨即前去回復蘇炎,已然照他吩咐的告訴一五三了。
是夜,花容站在銅鏡前,甚是為難的看看自己再看看鏡中,接著嗅了嗅自己身上,滿臉的嫌棄堆起。
為了傷處能好得快些,她已經許久不曾沐浴了…
之所以猶豫不決,是因為她想卸了丑顏,暢快的洗一遭。問題是,每次她暢快的沐浴時,總會發生點狀況。這里,容不得她半點馬虎出錯。
“哇…舒服!”
轉眼,花容已然光溜溜的泡在浴桶中了,微漾的水面,映照著她絕世的容顏。
房門和窗戶,已被她鎖結實了,尤其是房門,還不辭辛苦的挪了桌子去抵住。
哼,看誰進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