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穆易正站在衛生間里刷牙,突然一陣惡心,差點吐了出來,她漱著口,心想難道是咽喉炎又犯了?改天她得試試那個慢咽舒寧,廣告上說用幾個療程后就不會復發。
車票難買,她也懶得再回T市,要回去看望二老,隨便挑個時間就可以,何必非得擠在這個時候。待在S城吃吃睡睡,睡睡吃吃,看看電影,聽聽音樂,愜意逍遙。
自盛敏兒回國后,盛宏霆便變著花樣為她做可口的飯菜,盛敏兒不想辜負父親的好意,也沒法抵御美食的誘惑,對自己身材要求極為苛刻的她,只能瞞著父親私底下去醫院做針灸減肥。
盛宏霆拜托齊遠灃照顧自己的女兒,齊遠灃縱然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在這個長假里,他還是得陪在盛敏兒身邊當車夫當苦力。
穆易叫了炸醬面,光著腳丫子窩在沙發里邊吃邊看著電影,突然覺得食物從胃部涌了上來,她立馬跑到衛生間吐了,是吃多了嗎?她分明才吃了沒幾口。
她扶著馬桶蓋,捋著自己的胸口,突然間想起了什么,沖到房間拿起了書桌上的日歷,不安地翻了起來,七月,八月,九月……
日歷上,七月八月兩頁上的某一天都畫上了一個紅圈,穆易有記錄自己生理周期的習慣,她的例假向來準得可以讓她接住第一滴經血。九月的那頁上,卻只見黑白的字體,她的身子跌落在椅子里,腦海里一片空白。
試紙上是兩條觸目驚心的紅線,穆易閉上雙眼,太過輕易得到的東西必然要付出代價,這是報應,她認了。
“媽,我想你了,”穆易撥了電話給媽媽,這個時候,她想起的只是自己的媽媽,如果她已婚,她必定會歡心雀躍地告訴媽媽這個消息,可是她,竟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傻孩子,想媽了就回來,”穆易的媽媽在電話那頭寵溺地說著。
“這幾天車站太擠,我過一陣子回來看你和爸。”
“好,回來前記得打電話,媽給你準備好吃的。”
“恩……那個……那個,媽?”
“怎么啦?我聽著呢。”
“媽,我一直不聽話你的話,不留在你身邊,你后悔生下我嗎?”
“怎么會?你從小學習就好,工作又努力,別人都羨慕我生了個好女兒。”
“媽,如果我學習不好,工作不努力呢?”穆易追問著。
“你是爸爸媽媽愛情的結晶,不管你長得好不好,工作好不好,爸媽都覺得很幸福,”穆易媽媽頓了頓,“你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盡問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一臉頰,“沒事,我覺得媽媽好偉大。”
“馬屁精。”
媽媽生下她覺得幸福,是因為她是媽媽爸爸愛情的結晶,汪媛媛懷了陳良章的孩子覺得幸福,是因為她愛陳良章,可是穆易懷孕卻跟愛情毫無關系,那個孩子只是交易留下的后遺癥。
S大附屬醫院的婦產科內,醫生正看著穆易的檢查報告,“懷孕六周,三個月內要特別注意休息,避免房事,”醫生說話的時候頭都懶得抬。
“我想打掉,”穆易小聲地說。
“你未婚?”醫生用鄙夷的眼神看著她,這種未婚先孕,沒有廉恥心的女人她見得多了,既然不想懷孕,為什么不做好措施,非得搞出人命來?穆易輕輕地點了下頭,“先去做凝血功能測試,”醫生開了檢查單,撕下半張,甩給穆易。
采血處,穆易正伸出手臂讓醫生抽血,她別開臉去,她害怕見到針尖戳入皮膚的瞬間,樓道邊,一對男女正背對著她,女的個子高挑,正優雅地挽著男人的臂膀,那男人個子也高,這背影,這背影有點像……像是……,“好了,半個小時后過來取報告。”
穆易回過頭,用藥棉按著剛剛被刺破的皮膚,“謝謝,”她肯定是看錯了,他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各項指標都沒什么問題,今天正好有個手術要推遲,你要是做好準備了,交了錢馬上就可以去做了。”
準備?她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都是一樣的結局,還不如早點結束,“好。”
真的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白色瓷盤里的一團東西血肉模糊,穆易看著它,突然想這么點大的血塊居然能長成一個孩子,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可是它才六周大,便被剝奪了成長的權力,“對不起,你的到來沒有任何意義,”她在心里說。
什么無痛人流都是騙人的,穆易下了床,才覺得自己的腹部墜痛得難以忍受,每走一步疼痛便會加倍,扶著墻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她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按下了通往一樓的電梯,一陣天旋地轉,電梯門還沒來得及在她面前打開,她便倒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身邊圍了很多人,她聽得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可是她就是沒有力氣睜開眼,更沒有力氣挪動自己的身體,直到她被人抱了起來,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流進自己的身體。
睜開眼,周圍都是肅穆的白色,“醒啦?”穆易這才發現坐在病床邊的人,剛剛她看見的那人真的是他,他真的也在這里,何時開始,單看他的背影,她就能認得出他來?
“為什么?”他問。
“什么?”
“孩子。”
“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對,她不愛他,他怎么能忘了?她說過她討厭他,“倘若你愿意生下來,我也可以撫養他。”
“齊遠灃,你休想,”她咬著牙后槽,忍住了沒一巴掌扇上去,他居然還有臉要她把孩子生下來。
“我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可是…”他將臉埋在手里,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語。
“對,已經來不及了,你的孩子已經在這家醫院的某個垃圾桶里了,”穆易呆呆地說著,齊遠灃的手機響了起來,穆易挪了挪身子,背對著他,“你走吧。”
齊遠灃沒有接,手機音樂飄在沉默的空氣里,“走吧,她還在等你,不是嗎?”他仍是坐在床邊,“要我說‘滾’字嗎?”她嘶聲力竭地咆哮,齊遠灃走出了病房,輕輕地將門帶上了。
穆易,你可以再倒霉一點嗎?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懷了他的孩子,為他做了流產手術,而那個男人卻跟另外的女人舉止親密地出現在這里,多好笑,多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