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中學在登科路這邊,建筑典雅宏偉,又不失江南的秀氣,并且在近年來的改建中又增添了西方的元素。中學的面積很大,除三棟四層的教學樓外附有一棟教師宿舍和一棟辦公樓。樓房靠近路口,教學樓在正門,兩邊往后退十米便是宿舍樓和辦公樓。間以綠化花園操場林蔭小道還有池塘。此時正是春末夏初之時,柳樹繁密,繁花并開。
這座中學是蓬萊城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另外還有中央大樓——那是商業樓,望海樓,以及群芳園。在這座足以令無數人引頸欽嘆的學府里,在那上學的并非僅是蓬萊城的三大家族,那是不可能,在它的設計之初,那些籌建者便沒有想過要讓這么一座大園子只是讓幾個或者十幾二十幾個年輕人在這霸占著。所以,從那時一直到現在,在那上學的有高高在上的三大家族,有蓬萊城其它顯貴,中等商賈,平常小家,還有蓬萊城周邊農村的平窮家庭。當然,正如想入朝做官一樣,沒有家庭背景的人便紛紛投靠那些有權勢和地位的人,這樣就形成了在這樣的學府里也有高人一等的老爺,自卑自賤的奴隸,雖同班同窗,可是那種外在及心里的差距是不可抹除的。
有人只是在這混日子,那種先天形成的優勢讓很多年輕的生命早早的放棄了自己的斗志,只是行尸走肉般讓自己的肉體在過所謂的享受的生活。也有人在奮斗,沒有生下來的好運,那就只有靠自己的汗水和打磨去打開自己灰暗的道路。美麗的校園,青春的校園生活,愛情友情以及嬉戲作弄排擠爭斗和不屑一顧的冷漠,在這樣的環境里交織成片。
陳艱依靠在教學樓下的柳樹上,青綠的柳條在微風下搖擺著,發出情人一般甜美的沙沙聲。太陽已經沉下來了,漫天的夕陽似乎在宣告美好一天的即將結束。陳艱抱著雙手,雙眼安詳地合著,落寞孤獨仿佛從骨子里滲出來一般,悄悄地爬在他的臉上。那個場景,那個畫面,鮮血,慘叫,陰森恐怖狂妄自大的嘲笑,無法擺脫的夢靨,無法掙脫的命運。安靜,不管是在陽光下,在黑夜里,無孔不入地滲透著這些可怕的折磨。
校園的西面是一條蜿蜒的小徑,兩邊是濃密的綠地,道旁種著開得正艷的月季。花香在空氣里蔓延著。有人在那說笑著,咯咯的笑聲,原來是一對年輕的情侶。透過仿佛珠簾一般的綠葉,在綠色和花影中有一個個供人休息的石頭做的小圓桌和凳子,也有亭臺游廊。
陳艱微微睜開雙眼,那深邃的眼眸平靜的沒有波瀾,可是,誰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誰又會相信他所經歷的是怎么一回事呢?誰又會在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里會與他寂寞的心相聯系呢?嘴角的笑意,淡淡的,無奈的。然而他那安詳的容顏卻又是那樣的堅定,仿佛隨時這一抹的安詳會變化成不屈的倔強和無畏的反抗。
幾個女生圍在窗戶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她們自己的事情。教室很大,打掃的很干凈,裝飾的也很漂亮。幾個勤奮的學生低著頭認真地復習著功課,往后好幾排的男生和女生哇哇地大聲喧嘩著。
臉型豐滿的梁思盈道,“悅悅,你上午怎么了啊?我們不是約好一塊去盤龍寺的嘛,你怎么爽約了?”
很愛打扮的周靈也道,“是啊,小悅,你不來好可惜喲,難得能把冷酷的要命的你的夢中情人約出來,哎,你就這樣失去了這樣寶貴的機會!”
周丹是周靈的妹妹,雖然沒有她姐姐那么愛打扮,但是打扮起來也是很要命的。她拿著姐姐的鏡子照了照自己,說道,“這丫頭真是的,錯過了那樣的機會也沒什么,可是,你怎么能不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呢。”她嘟著嘴,有點生氣地皺著自己的鼻子,然后從鏡子上移過面孔來,對樓悅道,“快從實招來,是不是背著我們三姐妹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啦。”
樓悅見她們全沖著自己,表情很無奈地道,“你們以為我想啊,我本來是就打算好了今天好好陪你們——”這時周丹哎哎地打斷道,“不是為我們啊。”樓悅雙手一攤,沒辦法地道,“好,為了我自己總行了吧,真是的。我本來就打算要去的,而且已經在路上了,可是,車胎在路上突然壞了,我有什么辦法,而且,我爹爹又在我身邊安了個跟屁蟲,你說我冤不冤啊我。”
梁思盈玩著樓悅烏黑秀麗的長發,笑道,“誰讓你是高貴的蓬萊三族的千金大小姐,不派人在你身邊能放心么?”
樓悅嘆息道,“你個死丫頭,你就好好挖苦我吧,反正事情不是出在你身上。”
周靈問道,“你身邊又有跟班了?在哪?小悅,快只給我們看看。”她眉目四盼,嫵媚的眼波橫流,嬌滴滴的樣子誰見了也不會認為她是個有暴力沖動的人。“哪個是呢?真讓人期待啊?”粉拳被她摁得咯咯作響。
樓悅將手往窗外一伸,道,“不在這啊,在下面。”
周靈的臉色頓時一暗,很受打擊一樣,她忽然湊近樓悅的鼻子,低吼道,“那你還不早說。”周邊的學生嚇了一跳,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地朝這邊望來。周靈甩了甩頭,什么事也沒有似的說道,“害我白費表情了。”
樓悅早就了解她這樣的人,所以連動也沒動,無力地道,“你也沒問我就朝四處瞅哇,還怨我。”
在兩人還在說話間,梁思盈和周丹早就跑到窗戶邊上朝下望去了。梁思盈迷惑道,“哪個啊,沒有哇,悅悅,你的跟班不會是偷溜了吧?”
周丹眼尖,說道,“不會是那柳樹下的吧,小悅,不像啊,怎么看著也不像個跟班啊。”
周靈聽她們一說早就心癢地沖過去,一把擠進去朝下邊望去,喊道,“在哪在哪?”
樓悅吹了口氣,很無奈地走過去,道,“這是教室耶,你們注意點形象好不好,別人看來我們就像是一群花癡一樣,真受不了。”
周丹笑道,“我們可不是哦,你千萬別把你的外號加到我們的身上。”
樓悅無可奈何地朝下面望去。陳艱背靠著柳樹,只能看到一側的臉龐。安靜在他的周圍,無言,空寂,輕輕的風吹過柳條,滑過他的臉龐。這個陳艱一點也不像那個大色狼啊,樓悅心中微微一動,他在想什么呢?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他是爹爹手下的傭人,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像傭人,那他是什么人呢?
三位女生嘻嘻哈哈地吵鬧著,樓悅靜靜地想著,她出神地望著陳艱的側影,心里漸漸的多了幾分的安靜。這不是寂寞和孤獨,只是心緒的平穩和安寧。從沒有這樣專注和認真地看一個人,甚至那個帥斃了的他,甚至自己的爹爹和哥哥,這種感覺是那樣的奇妙。樓悅白皙的手指扶在窗臺上,她想起今天上午的事來,雖然被作弄可是感覺是那樣的高興。小女孩的甜美的聲音,小男孩憤怒的身影,樓悅的嘴角泛出清泉般的微笑。
梁思盈忽然回過頭,她見了樓悅的模樣,心中只覺好笑,就想作弄她一下,她故作正經地嗯了一下,然后大聲喊道,“不好了,離歌來了。”
樓悅頓時回過身來,緊張地問,“在哪在哪?”雙手便去侍弄頭發。
三個女生笑成一團,周靈哈哈道,“看來只有這位美女殺手能治得了你。”她學著梁思盈的聲音在樓悅耳邊輕輕喊道,“離歌王子駕到。”
樓悅知道自己又被作弄了,臉頓時紅的厲害,她笑罵道,“你們就知道拿我取樂,哼哼,還好姐妹呢!”
周丹拉著樓悅回到座位上,道,“都是思盈小妮子,我們不理她了,下午我們坐一塊吧,先把她打入冷宮讓她反省反省。”
梁思盈在后面沖兩人做鬼臉,佯作受了委屈唱到,“夫君啊,你為何要這般的薄情,妾身只是一時兒戲,你竟如此的絕情,哎,哎,哎,看我另找郎君吧————”
樓悅出乎不意地在她的臉上輕輕打了一下,笑道,“你個淫蕩的賤人,趕緊消逝吧。”
周靈的手搭在梁思盈的肩上,含笑道,“你夫君不要你了,看來只好我們搭伙了。”
上課的鐘聲響了,很多學生紛紛進入課堂。不一會兒,一個中等消瘦,身穿單薄綢布長衫,臉上掛著一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進來了,他是老師,講授老莊思想的哲人。
上著課周丹小聲問道,“那真是你家的傭人?”
樓悅搖搖頭,道,“我想應該是吧,可是我也不能確定。我今天才見到他,以前連聽都沒聽說過。不過即使是個傭人,他好像也與別人不同吧。”
周丹微微笑道,“你剛才發什么愣呢?難道你看上他了?”
樓悅輕輕扭了她一下,佯怒道,“你開什么玩笑,他只不過是個傭人而已,而且他又是那么的可惡,誰會喜歡他啊。”
周丹笑道,“那你還癡癡的看著人家,要是我把這事告訴你的小親親,你說他會有什么反應?”
樓悅雙手捧著她的臉,笑道,“你是不會這樣的,要是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的——”
周丹立馬捂著她的嘴,沖身后的周靈兩人笑了笑,說道,“別聽她亂說,沒有。”
梁思盈佯作可憐地道,“哎,多么薄情寡義的郎君啊,轉眼間休了妾身,又跟她人親親我我。”
樓悅也不理她,只是問道,“你們上午去盤龍寺了嗎?那個,那個他,去了沒有?”
周丹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就知道你會問的。去了,我們都去了,就差你。不過他好像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在我們玩了半截的時候他就走了。說真的,”周丹正色地道。“小悅,你不覺得他太裝了嗎?而且還是那樣不可一世,你受的了他嗎?”
樓悅的臉上沮喪下來,她道,“只要他喜歡我就好了,我能忍受的。”
周丹有些憐惜起來,道,“小悅,你家很好啊,而且他家也不見得就比你好,你何苦受這個窩囊氣呢?”
樓悅低垂著頭,眼睛里隱隱有淚光,她道,“你不會懂的。”
鐘聲在安靜的校園里想起來,渾厚響亮,聲音在綠色和安靜里穿梭。吵鬧立刻在安靜中響起,安靜隨之結束了。太陽已經落下天邊的青山,晚霞也在某一刻徹底消逝了。天空,遙遙的天空漸漸暗淡下來。
陳艱吐了口氣,雙眼睜了開來,他向天邊久久地望去,喃喃道,“一天又結束了!”
樓悅她們走出來的時候,一個男生忽然追上來,他喊道,“悅悅姐,你等等我。”他肥胖的身體終于擠開紛紛的人群追上了樓悅她們。
樓悅停下來,看著樓云氣喘吁吁的樣子,笑問道,“表弟,你看你這幅樣子,一點也沒有長進,要是我爹爹見了還不得訓你一頓。”
樓云吐吐舌頭,道,“悅悅姐不說出去就行了。對了,悅悅姐,我們晚上有個聚會,你一塊去吧。”
旁邊的周丹怒了,大聲道,“小胖子,我們這些姐妹在這,難道你就只看到小悅了嗎?我們不是美女啊,你怎么不先問問我們有沒有空呢?”
樓云一愣,連忙道,“對,對不起,我,我請——”
周丹一揮手,果斷地道,“過期了,我們堅決不去。”
樓悅含著笑道,“表弟,今天我是不能去了,晚上我們家有個聚會,我爹爹囑咐我一定要回去。下次吧。”
樓云急道,“可是,可是離歌也會去啊。”
樓悅一頓,遲疑了好一會兒,剛才周丹的話還在她的心里。她低下頭,有些不好抉擇。
陳艱這時打著哈欠走了過來,他道,“你們的學校真漂亮,當然,你們也很漂亮。”他笑望著幾位女生。
梁思盈捂著嘴笑躲在周靈的身后。周靈瞪了陳艱一眼,道,“你是什么人,這么沒上沒下的,難道一個下人就可以這么直來直往的跟我們說話嗎?我們可不是小悅啊。”
樓云也迷惑地看著陳艱,問道,“他是什么人?”
陳艱保持這笑意,平靜地道,“我好像沒看見你比我更高啊,好像我們都是站在地上,而你,不是飄在云上的,所以啊,我說話就不用費力氣把我脖子仰起來或者考慮怎么去繞圈圈。”
梁思盈偷偷看了陳艱幾眼,捂著嘴笑扶在周靈的肩上。周丹對陳艱的映像不壞,她把眼往樓悅身上瞧去,道,“小悅,這可是你的下人,他敢頂撞我姐姐,難道你不要好好教教你的下人怎么跟我們說話嗎?“
周靈笑了笑,道,“我可沒那閑心跟個跟屁蟲吵嘴呢。”眉目一盼,多情地向陳艱注視了一會兒。
樓悅咯咯笑道,“你們就別勾引他了,他可是個大色狼呢,當心他把你們給吃了。好了,我們在這分手吧,明天見。”她轉身對樓云道,“我今天真的走不開,不好意思啊。”
樓云急道,“姐姐,那個離歌可在那邊等回復呢。”
樓悅聽了就慌了,道,“在哪?”她向四周望去。
“算了,沒空就不要勉強。”一個聲音在樓悅身后傳來,冰冷高傲。隨后陳艱就看見一個個頭高大長發飄飄,衣著華麗,面容高傲冷漠的少年。他經過樓悅的身邊,停也沒停,只是向陳艱投去一瞥譏諷和不屑一顧的眼眸,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過去。
樓悅全身顫抖著,心想糟了,眼眶瞬時閃著淚花,喊道,“不勉強的——”
離歌頭也沒回也沒停下腳步,淡淡道,“算了,你不用去了。”
陳艱看了看樓悅那像丟了魂一樣的表情,又看了看離歌那冷漠的背影,他忽然笑道,“他說的沒錯,你去不了的,你爹爹還在家里等你,而我,”他習慣性地吹了吹額前的頭發,顯得無奈地道,“必需把你送回去。”
離歌的眉頭皺了皺,腳步停了下來,心道,“可惡,想壞我大事嗎?”
梁思盈驚訝地望著陳艱,周丹姐妹兩也很吃驚地望著陳艱。樓悅抬起頭狠狠地瞪了陳艱一眼,叫道,“你閉嘴,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她往前走了幾步,脈脈含情地望著離歌道,“我真的可以去的。“
離歌的嘴角露出輕蔑的笑意,嘴角微微下拉,他道,“那么——“
陳艱打斷道,“那么你可以走了,你站在我們面前擋住了我們的路,我們不會去參加你的什么聚會,我們得回去了。“
老邢的車子唰地準確地停在了離歌的身前,差一點點就碰在他的身上了,離歌身后的兩個保鏢似的臉色陰沉的人立刻惡狠狠地盯著老邢,仿佛隨時準備將老邢的腦袋割下來一樣。老邢歉意地招招手,說道,“不好意思,剛出來喝了幾口,忘記時間了,呵呵,幸好幸好。”
老邢和陳艱已經熟絡起來,兩人在一起喝了幾口,聊了好一會兒的話。陳艱喜歡這個人的性格,老邢也喜歡陳艱的直接。陳艱向幾位女生眨了眨眼睛道,“那么幾位尊貴的小姐,我們可得先走一步羅。”他向樓悅作了個請的動作,并且低聲道,“你哥哥可是很難見到的,你要是不回去,你想想他會怎么想。”
樓悅木木地站在那里,眼睛張望著離歌。其他三位女生見了她那模樣只覺可笑,心道,“這哪是我們認識的樓悅啊,哎,那句話說的真沒錯,愛情里的人都是笨蛋。”周丹有些不滿地撇撇嘴。其他兩位女生無力地聳聳肩表示沒辦法了。
離歌拂了拂衣服,厭惡地哼了一聲,他回身狠狠瞪著陳艱,道,“你敢對我這么無禮,我會讓你嘗到苦頭的。”
陳艱手不容分說地將無力的樓悅輕推上了車,樓悅有點反感地瞪著陳艱,可是陳艱看也沒看就將車門關上了。他無所謂地笑了笑,道,“那么以后讓我看看就是。”他從另外一邊上去,關上車門,向幾位女生擺了擺手道,“歡迎你們給這位失魂落魄的小姐打電話,再見。”
車嗚地發動開走了,烏黑的煙直噴在離歌的身上。離歌一手護在臉上,可是干凈漂亮的衣服已經熏黑了一大塊。
周靈拉著兩位女生轉身大笑起來,仿佛沒有什么是比這更有趣的東西了。三位女生甩了甩頭,高傲的在他們面前走遠了。
離歌感覺自己受到天大的羞辱,他一轉身,啪啪,狠狠地甩了手下幾個耳光,罵道,“難道你們是死人嗎?我要你們來這充人數的嗎?你們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去把那小子給我殺了,要是沒殺掉就提你們的頭來見我。”他的眼睛充血的嚇人。
樓云從沒見過離歌發過這么大的火,嚇得渾身直哆嗦,心道,“現在正是他火大的時候,我還是趕緊撤吧,千萬別被他拿來當出氣筒了。”瞅準離歌在訓手下,連忙往旁邊的小道跑了。
那兩個手下一聲不吭,聽了吩咐不管是不是氣話,立刻離開了離歌。
天幕這時已經完全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