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渾身哆嗦的看著梁進賢，然后看著眼前有些凌亂的書柜。地上有點點的血跡，那是徐管家留下的，現在他已不在，書房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微風吹拂著窗簾，寂靜的書房里有些涼意。

梁進賢小心的摸著書柜上的書，他皺著眉頭。阿玲跟他說過，這書柜后面有扇門，門的下面是個石階，在地下，她的父親就在一間有著暗淡燭光的屋子里。那么，這書柜一定有機關。他的手翻動著那些已經不整齊的書，忽然，他的手觸動一個黑色封皮的厚書，然后他覺得手被電觸了一樣，條件性的將手縮了回來。

書柜發出輕微的顫動聲，漸漸的，書柜在動，一點點，慢慢的。梁進賢高興的看著阿玲。阿玲的要眼角垂著淚水，雙手緊緊的握于胸前。梁進賢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的將她摟在懷里。

書柜開了，果然一道門出現在眼前。黑暗，光線在黑暗的旁邊跳動著。一個冰冷落寞的聲音在黑暗的深處傳過來。

阿玲抬起頭望著梁進賢，她悲傷地道，“爹爹，爹爹就在下面。”

梁進賢點點頭，他那剛毅的臉龐滿是堅定，他道，“阿玲，不要難過，我們很快就會把爹爹救出來。走，我們下去。”

走下石階，穿過黑暗的甬道，黑暗逐漸被一線燭光照退。一個蒼老疲憊的身影在燭光下縮成一團。

“是玲兒嗎？”那團身影激動地問道，身體猛烈的顫動著，不斷的咳嗽。

阿玲一下掙脫開梁進賢的手，飛奔過去，喊道，“爹爹，是玲兒，玲兒來看您了。”她一下子跪在了老人的面前，淚流滿面。“爹爹，您受苦了，是女兒不好，害爹爹不得見天日，爹爹，玲兒對不起您！”

老人掙扎著起來，，但是他雙腿不便，雖然費了好大勁但仍是沒有站起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雙手緊緊的抓著阿玲的雙手，老淚縱橫地道，“乖女兒，你沒有對不起爹爹，是爹爹對不起你。爹爹能在殘生之年再見到我的阿玲，這已經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了。呵呵，好女兒，不要哭，不要哭，爹爹喜歡你笑的樣子，爹爹希望你每天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阿玲仰著頭，滿臉的淚水，她哽咽地道，“爹爹，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要永遠陪伴爹爹。”

老人蒼白的臉上露出苦笑，道，“好女兒，爹爹知道你孝順，但是啊，爹爹見到你已經很高興了，爹爹已經很滿足了，這已經夠了，夠了。能夠看到你長大成人，有個好歸宿，爹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這些年來爹爹心里放不下的是你，現在你沒有什么需要爹爹擔心的了，爹爹啊，得去看看你那孤孤單單的娘，她啊，這些年來我對不起她，很對不起她啊！”他笑著，笑的很凄涼。

阿玲一下子撲到老人的懷里，慟哭道，“不，爹爹，我不許您這么想，我不許您離開我，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要陪伴您，我要侍候您。爹爹，爹爹，您怎么能這么狠心，女兒才見到您，您怎么能再拋下女兒呢？不，不。”

梁進賢聽出老人的意思，他忽然跪在老人的面前，悲傷地道，“爹爹，您為什么要這么想？難道您不放心進賢照顧不好您嗎？進賢雖然沒有什么大本事，雖然掙不到什么錢，可是進賢有信心可以照顧好您和阿玲，請您放心，請您不要想那么多不好的東西，進賢在這求您了！”他深深的拜倒在地。

阿玲微微呆住，但是心里很是溫暖，他們兩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她回過頭看著老人道，“爹爹，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我們一家人過簡簡單單平平靜靜的生活，好不好？不要扔下阿玲，不要舍棄阿玲，爹爹，不要再讓阿玲做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好不好？爹爹。”她緊緊摟著老人的脖子，深深的慟哭著。

老人的目光深深的看著梁進賢，又看了看女兒，他很想答應，可是，他想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目光投在那片黑暗中，他明顯的感覺到那個人的存在，他在看著這一切，并且隨時剝奪掉這一切。他垂下頭，無奈的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含笑地向梁進賢問道，“你叫進賢，那么你的姓呢？”

梁進賢直起身子，望著老人道，“我姓梁，是本地人，自幼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老人嘆了口氣，心道，“都是苦命的孩子！”他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喜歡阿玲？”

梁進賢望了阿玲一眼，慟哭的阿玲愣了一愣，見梁進賢在望著自己，立時嬌羞起來。梁進賢的臉頰微微泛紅，點點頭道，“我很喜歡阿玲。”

老人道，“那么你會保護她一生一世的。”

梁進賢很堅定地道，“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阿玲一生一世，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老人望著懷里的女兒，阿玲的臉紅撲撲的，只是把頭藏在老人的懷里。老人會心一笑道，“我相信你會保護好阿玲的，有你在阿玲身邊我有什么不放心呢？也許你們會沒有什么錢，也許你們住的是茅草屋，或許你們吃的是野菜紅薯，可是，我相信你們在一起，無論要面對什么樣的風雨，路途多么的艱難，你們都會快樂幸福的。”

阿玲抬起頭，深深地叫道，“爹爹。”

老人輕輕地笑了笑，燭光印在他的臉頰上，他的目光表情和身影都在說明今天是他十幾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他慈祥地道，“爹爹祝福你們，和你們的媽媽，誠心地祝福你們幸福快樂！”

梁進賢高興地拜倒在地道，“謝謝爹爹，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阿玲站起來，拉著老人的手道，“走吧，爹爹，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梁進賢也站了起來，他也急道，“是啊，爹爹，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還很兇險呢，我們快離開此地吧！”

老人搖了搖頭，悲涼地笑道，“爹爹不走了，你們快走吧！”

阿玲的心刺痛著，她問道，“為什么？難道您不喜歡女兒嗎？”

老人搖著頭，苦笑著。

一個聲音在身后傳來，冷冷的，就像這地下室一樣的潮濕陰冷，“你爹爹叫你們離開你們就趕緊離開，這兒已經沒有你們的事了。”

阿玲回過身來，驚訝地睜著眼睛，道，“是你！”

鷹淡淡地道，“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會是誰呢？”

阿玲迷惑地道，“你剛才說什么，為什么我爹爹不能跟我們一塊走？”

老人無奈地嘆著氣，側著臉，陰影蒙在了他的半邊臉上，他道，“你們不明白的，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梁進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突然擋在了老人的面前，憤怒地道，“我不管你是誰，你要傷害我爹爹，我決不答應。”

阿玲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一般，她圓瞪著雙眼憤怒地道，“你不是說過幫我救出我爹爹嗎？你??????”

鷹嘆息道，“我答應過你什么呢？我答應過你找到你爹爹，可是，我可答應過你救出你爹爹？”

阿玲嗡的一下蒙住了，那天的話語浮現在她的腦海，是啊，他答應什么了，他什么也沒有答應。一種受騙的感覺一下子涌到心口，她憤怒地瞪著鷹道，“你這騙子！虧你還是我爹爹的親人呢！”

鷹殘酷地笑道，“親人？唐門的人有親人嗎？”

梁進賢望了老人一眼，老人神色黯淡，一聲不吭。

忽然，一線淡淡的花香在眼前飄來，這道香味飄到燭焰上時變成了粉紅色。

梁進賢頓時頭昏腦脹嗎，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倒在了地上。阿玲瞪著鷹，視線漸漸的模糊，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鷹淡淡地道，“現在是你我算賬的時候了。”

老人抬起頭，神色凄涼地道，“自從知道你在找我時，我就已經在等你了。”

鷹哼了一聲，道，“那很好，你既然知道等我，那么我們唐門的規矩你應該還沒有忘記，你對于你自己的所作所為總應該還沒有忘記。”

老人道，“怎么會忘記呢？只要是唐門的人，不管身在何處，經過多久，那些深刻的惡心的東西，怎么會被遺忘呢？很遺憾，這些東西這些年居然沒有被這里的與世隔絕模糊掉。”

鷹譏笑道，“惡心的東西？唐門的規矩居然被你說的這么一文不值！”

老人淡淡一笑，道，“你以為唐門的規矩還有價值嗎？”

鷹別過頭去，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屑，他淡淡地道，“即使沒有價值，但是一國不能無法，一族不能無規，無規矩不成方圓，何況我們唐門自古就有重大的使命。”

“使命？”老人冷笑道。“你說是我們一族人的使命還是已經作朽的人的使命？難道我們年輕的生命就應該這樣一個個的被送進沒有前途的絞肉機里去嗎？難道為了所謂的使命就應該使人不像人親人不像親人嗎？我們唐門的人還算人嗎？你看到哪個家族哪個幫派哪個國家的人會有我們唐門這樣殘忍毫無人性的規矩，你見過嗎？”

鷹的臉色變得難看，他的眸子深處閃動的其實是跟老人一樣的憤怒，只不過他將它們壓在了心底的某個角落里。他淡淡道，“不管你說的多么合情合理，但是，作為一門之主，執行家法族規是我的使命。”

老人無言了，他凄涼的笑著，靜靜的笑著。就像暗室里的燭火。

鷹拔出了手里的短刀，刀光在暗室里跳動著一條一條幽冷的光。

老人閉上了眼睛，無語的嘆息。

鷹冷靜的看著老人那飽經磨難的臉頰，目光里流露出同樣的悲涼和憂傷，他嘆了口氣，道，“你放心，唐門的陋規會被修改，唐門以后的子弟不再會被他們摧殘。”

老人平靜的笑了，他等得不就是這樣的結果嗎？那沒有人色的臉上被燭光映照的有淡淡的紅暈。

鷹咬著牙，手里的刀揮了下去，他道，“這只是你的責任，與他們無關。”刀滑過咽喉，血噗的飛濺而出，燭光一下子熄滅了。

刀光一閃即逝，嗆的一聲，短刀回鞘。一切響聲復歸寧靜。

鷹兩手夾住昏睡的阿玲和梁進賢，轉身落寞的走了出去。

步聲在用道理回蕩著，清晰的，孤獨的，冷漠的，就像這個甬道，就像這間地下室，就像那盞燭火。

突然，呼啦一聲，一團烈火兇猛的撲向那件陋室，熊熊的烈火頓時化成一條火龍，呼嘯著將一切黑暗吞噬在自己的肚子里。

火燒葬著一切，過去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