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山,樓氏墓地。
第二天,天氣陰沉,陰云密布,東南風呼嘯作響。
樓翔的葬禮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了。墓地已經被人挖好,尸體在人的精心打扮下也已安放在了棺木里面。此時棺材被小心的放進了墓坑,墳墓前站著十幾個人。
有人在哭泣,但是聽不到哭聲,哭聲和沉痛的心情被壓抑在心里。捂著嘴唇,帶著黑色絲絨帽子,穿著黑色的外衣和鞋子,無力地依靠在丈夫的身邊。淚水想斷線的珍珠一樣的留在臉龐上,一粒粒的,閃著暗淡的光芒。
凝重的臉色,悲哀的眼神,痛苦的心情,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沉重和悲涼。
樓星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徹底的空了,一切的愛恨喜痛全部消失了,忘了感覺,忘了情緒,忘了呼吸,忘了自己,淚水從他的眼眶滑落,一切的感情本能的化成的滾燙的淚水。還有什么恩怨,還有什么仇恨,沒了,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靈魂的死去而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如煙的回憶在腦海里飄蕩。
陳艱看著那漸漸被掩埋住的棺木,眼眶濕潤,心情沉重。他不僅僅是他自己,他還是樓悅,他和樓悅一塊來看他。是的,他已經死去,徹底的離開了人世間,但是,他能夠那樣安心的離開嗎?他沒有遺憾和懷念嗎?“您放心,我一定會比您更仔細的保護悅兒,我用我的生命保證,我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我會讓她幸福快樂。您走好,一路保重。”陳艱的視線模糊了,大風吹散了他的頭發。
樓景天長嘆了口氣,對于自己的侄兒他該怎么樣呢?恨他,惱他,怕他,敬他,還是愛他?也許他更多的是恨他和怕他,可是最近兩人的兩次接觸卻讓他不由得少了許多的恨意,多了幾分親人之間的情感。昨天的殺戮沒有讓他丟了性命,他喝得大醉早早的在樓翔的床上躺著睡著了,等他醒來時他已經躺在自己的家里。仆人說,“是樓星派人送您回來的。”他朝樓星望去,哎,這個他們一直忽視和看不起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他變得跟他父親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子。“你放心去吧,我們樓氏一直靠你來維持經營才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走了我們樓氏不會被別人擊垮,你放心,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你的兒子完全有能力帶領族人向前走。”
棺木被泥土掩蓋,烏云在山頂上,一片片濃重的綠色壓抑的圍困著這些蒼涼的墳墓。泥土被拋在墳墓上,墳地終于成型。有人在修理墓門,墓碑很快被安放在那里。點燃著香煙,蠟燭在風中搖曳著,仿佛在與風起舞。
香煙裊裊,一切歸于泥土。
有人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哭泣聲終于忍不住的哭了出來。風呼嘯著,滿山頭似乎在發泄著自己的情緒。那些低矮的灌木緊密的靠在一起抵抗著風雨的吹打,枝葉零落,繁花凋零,可是濃密的枝葉依據刺目的凄涼。
樓景天走到樓星的身邊,惋惜地道,“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過悲傷,你父親沒有完成的事業還得你這做兒子的來完成。哎,你多保重。”說著他搖著頭,悲涼的轉過身,緩緩的往山下走去。
樓星木然的站在墓地前,靜靜的看著墓碑,幾十年,他從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他的容顏,他沒有,不敢也不想,可是他走了他卻是這么想看他的容顏,想留住他的身影。當一切已成過去時,不是很多人在追尋這些曾經未被自己在意的東西嗎?淚水被風吹落在地上,濕濕的,咸咸得,融在了那新鮮的泥土里。
老邢終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一把將鐵鍬扔到了遠處,大聲長嘯著,淚,潰堤而出,他整個人悲痛的跪了下來。“老爺,你慢走!”他的聲音在無云里傳動,他的聲音洞徹了地府。
樓星和陳艱都在看著老邢,他們都能夠感受到老邢的痛苦和悲涼,這就像是病一樣在他們之間傳染。陳艱仰頭看著那厚厚的云層,嘆息道,“您聽到了嗎?我們都想著您。”樓星淚眼朦朧的望著陳艱,自己也抬起頭看著那厚厚的云層,心中無限的感嘆。
陸續的有人離開,可是也有人剛剛趕來,他們沒有走近,只是在里墓地幾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的臉色不悲不喜,一臉的平靜和冷漠。他們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忽然,一人拉著另外一人,臉上露出喜色,他的目光定在陳艱身上,在身邊那人的耳邊輕聲說著什么,隨即那人也朝陳艱望去,那人點了點頭,嘴里說著什么,然后他就往山下跑了。
不久,樓星走到老邢的身邊,蹲下身來道,“謝謝你,我爹有你這樣的手下是他的榮幸,請你多多保重。”
老邢立起身來,悲涼地笑道,“我算什么手下,我沒有保護好老爺,我親眼看著老爺被人殺死,二少爺,您懲罰我吧,都是我無能,都怪我。”他想狠狠的甩自己幾個耳光,他的手被樓星捉住了。
樓星嚴肅地道,“我們還有敵人,你這樣傷害自己難道你想讓敵人看我們的笑話嗎?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的爹爹,那么,請好好保護好你自己,我還有我爹爹,還需要你。”
老邢望著樓星那誠心的目光,心里一下子柔軟下來,他垂下手,低垂著目光道,“對不起,我糊涂了。”
樓星嘆了口氣道,“你沒有糊涂,是你將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在這樣折磨自己了。我希望你忠心我爹爹,我也希望你能過的很好。我從小就認識你的,那時還是你開車送我們去讀書。成個家吧,不要再這么孤單了。”他嘆息著走開了,往山下走去。
尼古拉斯一直站在一邊,他看著這些熱血的男人,心里感觸良多。見樓星往山下走去,他便跟了上去。
陳艱望著老邢,老邢的目光也移到了他的身上。陳艱走了過去,伸出手將他拉了起來,道,“樓星說的沒錯,趕緊成個家吧,不要再孤單了。”
老邢感激的握緊他的手,神色鄭重的道,“你們放心,我會的,相信我。”
陳艱見他那么認真的神色,點點頭,輕輕的笑了,道,“我會等你的好消息的。”
老邢點了點頭。
樓星忽然停了下來,他回身看著尼古拉斯,有些歉意地道,“尼古拉斯先生,實在抱歉,剛才沒有注意到您。”
尼古拉斯走近前來,含笑道,“不用客氣,我知道你們都是樓先生的至親,對于親人的離世都是很悲痛的。在此,我對于樓先生的去世表示深深的遺憾。”
樓星道,“謝謝您,我父親沒有看錯人,您是個可以深交的朋友。”
尼古拉斯道,“是樓先生以心教人,我自當誠心相交。”
樓星點點頭道,“家父雖然去世,但是他跟尼古拉斯您的合作,如果您沒有異議,我想我們還可以繼續下去。”
尼古拉斯激動地道,“我正有此意,您能夠說出來真讓人高興。”
兩人邊走邊說,快到山下,樓星的目光瞟到幾個人身上,沒有多大注意。
尼古拉斯忽然道,“其實我今天一是來送樓先生一程的,二也是為了了結樓先生的一個遺愿。”
樓星感興趣地看著他,問道,“什么遺愿?尼古拉斯請講。”
尼古拉斯從懷里掏出一本護照還有船票道,“這是樓先生托我為樓小姐辦的護照還有船票,我們后天有艘船要回國,而且我看這邊最近不是很太平,所以我希望能夠按照樓先生的意思,送樓小姐出國居住一段時間。”
樓星接過護照和船票,有些驚訝地道,“是嗎?這是我爹爹的意思?”
尼古拉斯點點頭道,“是,樓先生生前說了,這邊不太平,如果讓樓小姐繼續呆在這里他不放心,還不如讓她出國居住段時間。還有,樓先生已經在國外為樓小姐存了一筆錢,這些錢足夠樓小姐在國外的讀書和生活。”
樓星皺著眉頭,思忖起來。分別,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不想有這樣的分別,可是現實卻又不允許他拒絕。是啊,如果悅兒留下來那么她將面對的是什么呢?父親的去世,朋友的傷害,蓬萊城的爭斗。樓星在心里嘆了口氣,心道,“她太單純太善良了,這樣污穢不堪的環境不適合她。出國吧,那就出國吧。也許在國外就能好一些了!”他隨即道,“那么好吧,回去我就跟我妹妹說,只是,”他皺了皺眉,遲疑了下,然后道。“我爹爹去世的事她還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讓她知道,你,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的。”他看著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點點頭道,“我明白,我會保密不讓她知道的。”
樓星道,“還有,她可能不是很愿意出國,可能我們得編個理由才好。”
尼古拉斯笑了笑,道,“她哥哥在國外,我想我們可以說她哥哥病重,需要人去照顧,我想這樣可以。”
樓星一愣,問道,“她哥哥?您是說??????”
尼古拉斯愣了愣,不解地道,“難道您不知道您大哥出國了嗎?”
樓星笑了笑,有點蒼白,他的心里很快就想明白了,一種苦澀的感覺在他的心里流動著。他掩飾地笑道,“我知道,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行,我們就這樣說吧,我想悅兒會同意跟您去的。”
尼古拉斯道,“那么我等您的消息吧,記住,是后天的船票,不要耽誤了。”
樓星手里捏著護照和船票,望著尼古拉斯遠去的身影,心里的苦澀擴大道極致。他仰天嘆息道,“老頭子,原來你向我隱瞞了這么多事情!”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浮出淺淺的苦笑。
回身望去,清明山被悲涼和陰森籠罩著。何處的烏鴉正一聲接一聲的嘶叫著。樓星閉上雙眼,無力地道,“開車吧。”
車子遠遠的離去,留下身后凄涼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