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翻過高高的圍墻,就拼命地奔跑,沒有方向地隨著自己的心,朝著最黑暗的地方奔跑。
因為習慣了黑暗,我居然開始依賴黑暗。只有在黑暗中,我才不會暴露自己。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跑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叮當,叮當”清脆的響聲將睡夢中的我驚醒了,我使勁地揉搓著眼睛,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陌生男子不知何時靠了過來,他微傾的身子慢慢地挺起來。我帶著敵意瞪著他,他同情地望了望我,見我完全醒了,就走了。
“神經質嗎?”注視著他的背影,我在心里暗罵。
“天啊”我這才明白剛才那個西裝男眼睛里表達的情感,我微微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泥土,衣服更是磨損的看不出原樣。我自嘲地盯著地上幾枚硬幣,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會淪落到行乞。但心里免不了還是要咒罵著那個該死的西裝男,好歹本小姐的花容月貌也是有的,居然把我當乞丐!
帶著玩味的心理,我突然開始琢磨乞丐這個角色了。在恩德危綠洲,教我學騙計的師傅曾說過,‘環境不會改變,解決之道在于改變自己?!?/p>
臟兮兮的我靜靜地斜靠在角落,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時間長了,偶爾過路的行人還會同情地丟幾個硬幣到我腳下,還好,我已經習慣了。這也難怪,我現在的狀況比乞丐還遭。但是我不會把最起碼的尊嚴給丟失了,誰也不知我的眼睛里的一抹光彩,帶著野性。之所以一動不動地攤在這,我是在思考,思考我前進的方向。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總是靜靜地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遠處。遠處的我正好在他的視線之內,我又何嘗沒有看到他呢?只是忙碌中的我,怎有空閑浪費在一個無用之人的身上。
夕陽西下,小男孩吃力地搖著輪椅,慢慢地向我駛來。我這才仔細地注意起他來,莫約八九歲年紀,前額有一縷奇異的金發顯得很特別,一雙琥珀色的眼晴晶瑩流轉,只是面色蒼白,看來是一個體弱多病之人。他使到我身邊就停住了,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已累積的十幾枚硬幣,再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個布袋,將所撿之錢放進去。布袋高高地舉在我面前,眼睛里閃爍著光彩。
我有些憤怒了,這小家伙在干嘛?但我強忍住心中怒火,故意把頭抬得高高的,不與理睬,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磥?,小男孩不準備走了,我有些難過地瞟了瞟他微微顫抖的手,大概手舉酸了吧!
又過了幾分鐘,我正欲放下他的手時,一只野蠻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好疼,我使勁地抽了出來,正欲發怒時,那位婦女搶先叫囂道:“你這女娃怎么專騙小孩子的錢,長得水靈靈,心眼怎么這么壞?!?/p>
“請你不要搞錯,這不是他的錢,不信你自己問。”我把目光投在小男孩身上,希望他可以理清事實,可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拼命地點了點頭。
“星星,不要點頭了,媽媽知道。”婦女溫柔地對兒子說道,又兇巴巴地沖我吼道:“專門欺負老實的孩子,心眼更壞,沒爹媽就這德行?!甭犃诉@話,我再也忍不住了,說我可以,居然把我父母也扯進來了,實在是欺人太盛。
她使勁地將我推開,然后推著小男孩的輪椅,嘴里還說著:“星星,這種野丫頭女騙子見多了,不值得同情。不要給他錢,乖,媽媽推你回家。”說著,把小男孩手中的布袋硬是奪了過來,裝進了自己的口袋。看著他們母子離去的目光,我擦干眼淚,行騙對象終于有了目標。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他們一起對付我,那小男孩也怪可憐的,怎么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媽媽!
我從小就有個怪毛病,身上稍微受點輕傷,就會止不住地流血,但不要緊,過怎么一會兒,傷口就會自動止血,看上去挺嚇人,實際上一點事也沒有,因為我體內的骨髓造血細胞能力特強,流多少,補多少。密司脫(注:醫生)說,我這是一種很罕見的骨髓,按理說,我的好像是人工合成的。
偶髻媽媽當時聽了,很是緊張。以后不管有什么病,絕對不帶我去醫院。我真不明白,他們怎么那么害怕密司脫,我當時還嘲笑他們,他們居然干笑道,密司脫拜訪多了,多不吉利啊。
這時,小男孩又推著輪椅來了,怒氣還沒消,他居然又來了。這次,我毫不客氣地趕他走。他還沒將輪椅推過來,我就走上前,攔住他說:“你又來,是什么意思,不要看自己年紀小又是一個——。”下面的我沒有說出來,畢竟這樣的話對他來說一定很殘忍。
他見我很生氣,好像是受驚了,自動把輪椅向后轉了幾圈。然后星星把一張小卡片放在地上,又放下一堆硬幣,應該是剛才的錢吧!不過應該沒這么多的。做完后,他看了看我,有些傷心地走了。等他走遠后,我撿起地上的小卡片,上面寫著,‘這是我自己的錢,不是原來的錢,就當向你道歉,反正媽媽拿走的錢你也不會要的。我無法開口,不能說對不起?!粗@些話,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啞巴,難怪一句話都沒說,看來真的比我可憐,還有那樣一個蠻不講理的母親。我看著地上的錢,慎重地撿了起來,這是他向我道歉,應該說是代他母親向我道歉,我為什么不收呢?
見到星星如此誠懇地道歉,我開始猶豫,到底該不該向他媽媽騙錢?不騙的話,她剛才的話實在太過分了,還辱罵到我偶髻媽媽,簡直不可理喻;騙的話,又好象對不住小男孩,畢竟我接受了他的道歉。最后,我還是決定騙她,但只是給她開個玩笑。不過,現在主要是填飽肚子,報仇的事明天再處理。
既然有一身好本領在手,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小腦袋四處晃悠著,街角一群人正交頭接耳,我扯著耳朵,走過去,擠開人群。
一位白發老人,手搖羽扇,微瞇著眼,耳朵可豎的出奇地高。一看就是一個只會虛張聲勢,目空無人的家伙。他的面前擺放著圍棋棋局,喔,原來還是殘局。旁邊立有一小牌:能破殘局者,獎金500都元。
“奇怪,明明就很簡單的棋譜,為什么會攻不破?”一個大叔抱怨。
“是啊,白子就剩一口氣了,周圍都是黑子,居然也不能將它的氣堵死?!币晃恢心昴凶右搽S聲附和。
“這殘局看起來簡單,里面的學位可大了!”溫醇低沉的聲音極富有磁性,我有意識的窺探了一下說話者。他戴著一頂大大的鴨舌帽,看不清臉,雙手抱胸,正煞有其事地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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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亂七八糟的??!看我今天不將它破了,我就不走了?!庇忠淮笫鍋G下50都元,拉過板凳,執起黑子往棋譜上使勁一按。
氣勢夠大,可還是一個跳火坑的。我瞧了瞧戴帽子的人,又望了望對弈的男子,搖搖頭。這老頭也太欺負人了,也不知從哪弄來的殘局,專門欺負路邊上的一些業余棋手。戴帽子年輕人說的對,這殘局看似簡單,的確藏有大學問,據說當年的棋王就是以這樣的殘局定勝負的??芍劣谠趺醋?,我也不是很清楚。
“晦氣!”大叔敗下陣來,臉紅脖子粗的,走也不是,不走也是干著急。
我欲上前,年輕男已搶先坐下,該死,要不是囊中羞澀,我早已上前,雖不能老實破解,可這手癢起來,想不贏也難啊!
鴨舌男另辟蹊徑,在我看來,未必能取勝??芍車娜诉B聲叫好,唯有破老頭依舊神清氣閑,羽扇綸巾,好不氣概!年輕男用手壓了壓帽檐,唇角勾起一絲譏諷,局勢開始力轉,破老頭終于開始緊張了,從不離手的羽扇也閑置一旁,兩眼瞪著棋盤,一臉不可置信。
我輕輕一笑,唇角勾起一絲譏諷。沒有人可以看到鴨舌男來了一個瞬間大移轉,若不是我盯得緊,可能也察覺不到。暗暗驚嘆著鴨舌男的功力時,也小小地消遣了這個破老頭。
最終,破老頭不干地掏出500都元,收拾棋盤走人。鴨舌男接過錢,抵擋住周圍人贊嘆的目光及咨詢,匆匆逃離人群。
這么好的機會就被那小子給破壞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只能望洋興嘆唄!
繼續瞎逛著,路邊各式各樣的小攤很是吸引我。
“這位小姐請等一下,樓上有一位客人想見你?!币晃环丈虬绲呐幼妨诉^來。
我警惕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剛才的鴨舌男避開他的臉正打開窗戶向我揮手,我點了點頭,跟著服務生走進旁邊的一間茶樓。
鴨舌男已擺好酒宴正等著我,我狐疑地坐下看著他,他的帽檐壓的很低,看不清楚。算了,既然人不想我知,我又何苦勞累自己知曉那無聊的東西。只是,帽檐下到底生的一副怎樣的皮囊,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等了好久,也不見主人拿筷子,我這客人也不會開口,可憐滿桌佳肴無人憐,心里死死地咒罵眼前的鴨舌男。
“你的臉好臟!”從桌上,他遞給我一張潔白的紙巾。
語不驚人死不休,要么一言不發,要么如此損人。我狠狠地朝他瞪,正對上他的臉,準確來說是半張臉,高挺的鼻梁,弧度完美的下顎,輕揚的薄唇此時微合。
他下意識地揚起手中的紙巾,遺憾之極,這樣怪異的人會有怎樣的一雙眼睛呢?糟糕,我這是怎么了,對美男從不感冒的我怎會如此,況且眼前所人,美男會稱得上嗎?真后悔上來,看來吃人東西,還需有點度量,不然氣都可以氣飽了。
我客氣地接過紙巾,開始擦拭臉,這家伙還很識相地將臉朝向窗外。果不其然,潔白的紙巾此時變得黑乎乎的,我捏著紙巾,也不知往哪丟,甩桌上也太不雅觀了,只好尷尬地捏在手里。
“嗯,好看多了,果然是??????這樣才有食欲!”他拿起筷子,作勢要大干一場。
我的血壓明顯上漲了,今天擺明了就是來受氣的嗎?怎么這么倒霉,被一潑婦修理后,又被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欺負,這叫一個委屈??!這飯局看來無福消受了。
“怎么,不吃??!不好吃嗎?”鴨舌男將我氣飽了,自己在一邊吃的津津有味。
我狠狠地朝眼前的菜亂吃一通。他也不甘示弱,競相爭起來,好不熱鬧。
很快一桌菜就被我們消滅干凈了,似乎還意猶未盡,只奈小腹脹脹。
周圍的客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如此閑情雅樓,什么時候改快餐店了,還是眼前兩位客人是餓死鬼投胎?
我是從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的,看他那鎮定自若的樣子,估計更加不屑。
剩菜殘羹被撤走后,他也不急著走,死皮賴臉地坐著,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好歹剛才也讓人家破血了一次。
服務小姐奉上香茗,不待我揮手,她又擺上一圍棋盤,盛滿黑白二子的檀木缽。鴨舌男依舊穩坐不待,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這事好商量啊,我也想和你切磋切磋,碰到對手,難免也會心癢,干嘛繞那么大個圈子。既已了然,便要戲弄一番。
“要不要對弈一局?”他順勢將盛有黑子的檀木缽推向我。
“圍棋啊?我不太會耶!”既然小瞧,不下便罷。我笑靨如花地將其退回,內心卻是不悅。
“其實我也不怎么樣,就當消遣消遣怎樣?”他意有所指,我又何嘗不知。小人對上小人,即君子之戰。
“是嗎?那你剛才還不是把那老頭打的落花流水?”我故意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態。
“運氣,純屬運氣,你也知道這運氣,哪能時時有?!兵喩嗄泻盟屏巳?,抓起一把黑子放到棋盤上,挑釁道:“敢不敢賭運氣?”
不過,我這人從不受挑釁,兩手一插,搖搖頭。
他握緊手中黑子?!半y道你就不好奇我的實力?”
很明顯他說的不是圍棋實力,而是我的確一直很好奇的那種實力?!凹热荒闶⑶樵傺?,我就應承了?!蔽沂謭桃幻栋鬃?,擺到棋盤上。
黑子單數,此番執黑先行,若不贏不是太辜負了我的運氣了。我微笑地與他交換棋盒,“輸了的話,將剛才的400都元留下?!睂χ暗氖拢疫€一直耿耿于懷。
“怎么辦好呢,已被咱倆吃進肚子去了?!?/p>
我狠狠地抓起一枚黑子,憤怒地擺到天元上。
“不要那么大火氣,棋要慢慢下,不然輸了,這400都元可就是我的了?!彼统?00都元丟在桌旁,“那400都元沒了,不代表我沒有另外一個400都元啊!”
“不要磨磨蹭蹭了,本小姐就是夠大膽,對付你,放哪都能贏你!”
他執起一枚白棋四平八穩地占據一星角,極尋常一手。鄙視之意顯露,本小姐不討厭循規守矩之人,卻最恨裝腔作勢之人。
他漫不經心地飲茶,見我臉上不悅的神情后,施施然笑了:“怎么?這樣尋常一手,也值得你傷神?”
我不語,接過他的話,重重按下黑子,戳戳他的銳氣。
怎么會知道下一子,他漫不經心地將白子隨意彈出后,啞然失笑道:“糟糕?嗯,還好!”又自顧自地欣賞。
幾子落下,開局初步形成,而我因先手,占據優勢。鴨舌男也不著急,穩扎穩打,攻守之勢正式展開,我屢次誘使鴨舌男傾力決戰,而他總能巧妙躲過,依舊風輕云凈,這勢必是一場馬拉松戰役。此人要么資歷平庸,要么深不可測,和我來一場模擬教學。當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偷梁換柱的畫面在我腦海閃現后,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他的功力足夠深厚,破老頭的殘局他定有辦法破題,沒有必要“騙”。此次,我將局勢牢記于心,放眼看去,各個棋行安分守己,也無丟失被盜之嫌。
這棋下得可真是一個悶呀,我決定先露一兩手,就不信他不出絕招。對方的局勢明顯人仰馬翻了,圍棋常以一子致命,而我來個偷龍轉鳳,他就是火眼金睛也遲了。糟糕,我方黑子好像也陷入絕境,中間的天元本應居高臨下,可被切斷了路,無法連接。局勢也迫在眉睫,此時我們不在斗棋力,而是斗速度,背后一只手的速度。
不是我不屑于來一場君子之爭,只是這樣的比賽不是比循規蹈矩更為詼諧有趣。
終于到了收官階段,心中懸著的石頭也就著了地,我看再斗下去,一定當場陣亡。
清理好尾巴,我心中一掂量,居然打了平手。欲想再來個瞞天過海,也覺索然無味,他似乎也認同這個觀點。視線離開棋盤,再次投向我。
“飯吃了,棋也罷了,我們也算萍水相逢,你就不愿將帽子摘下。”我著實對眼前之人來了興趣。
他的喉結動了動,可并無聲響。
“算了,這棋平了,你說如何算?”心中暗想,500都元不行,250都元應該也不算耍賴啊!
“好啊,就應了你!”他打了一個漂亮的響指,拿走一半錢,頭也不回,擺了擺手。
奇怪,這家伙難道會讀心術,他視乎也沒注意我,怎知我心中想法。
我拿起桌上的錢,搖了搖頭,總結出,真是一個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