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個聲音，老頭明顯身體一僵，但他卻故意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不慌不忙的從懷里拿出老花鏡戴上，站起身來仔細瞅著來人。
“這個世界會叫我南叔的人，就只有幾個人，我得好好看看你是誰。”老頭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瞅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人，過了好一陣才慢吞吞地把眼鏡摘下來，幽幽開口道：“小姐極為面熟，可惜我這個糟老頭已經頭暈眼花了，認不出你是誰！”
“哦？認不出？”女人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過，她雙手撐住破爛的柜臺，抬起雙腳輕輕越過后站在老人面前，單手揪住他幾根胡須道：“真不知道我是誰嗎，南叔？”
語氣驟然加重，伴隨著語氣的加重，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被抓住的胡子扯動著褶皺松垮的皮膚，疼得老頭哀叫連連。
“哎喲，輕點輕點···我說辛丫頭，你就不能換個方式與我相認嗎？”
“呀——知道我是辛丫頭啊？剛才不是還不認識我嗎？”
想起老頭剛才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女人心中就來氣，一手緊緊扯著老人的胡須不放，一手卻伸向另一邊的胡須。眼看就要兩面受襲，老頭立馬求饒。
“辛丫頭，辛丫頭，你快放手！我怎么會不認識你呢，南叔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還當真了！快放手，放手！”
老頭干枯的雙手赫然出現在眼前，女人愣了一下，隨即松開摧殘胡須的手。
“嘶——呼——呼——呼——”
老頭不停地吹著嘴上的胡須，疼惜的撫著他留了幾十年的花白胡子。等那陣疼痛感消失后，這才注意到身旁這個小主宗的不自在。
“辛丫頭，怎么了？”
辛憂涔看了看這個幾年前還很硬朗的老頭，現在卻佝僂著背，皮膚松弛的不像話不說，就連曾經胖乎乎的手也變得干癟癟的，生機殆盡一般。
“沒什么，幾年不見，南叔你又老了！”甩去心中不斷涌來的辛酸感，女人不客氣的諷刺道。
“你敢說我老？”老頭一聽女人說他老了，馬上挽起袖子一副想要干架的陣勢，“來來來，放馬過來，今天就讓你知道南叔不是白叫的！”
老頭很討厭別人說他老，所以一直要求辛憂涔等人叫他南叔而不是南爺，眼前這股不服老的氣勢一出來，倒讓女人不由得想起一個人的話。
“哪有人不服老的啊！”
她不屑的掃了一眼老頭故作強壯的姿勢，徑直躺在老人剛剛躺過的長椅上，學著他的樣子閉目養神。
“你個小丫頭，什么不服老啊，你南叔我本來就不老，今年才六十二呢！”老人不服氣的爭辯道，卻見女人不但絲毫未聽他講話，反而學著他的樣子悠閑地躺在椅子上，緩了緩臉色，語氣溫和的叫道。
“辛丫頭？”
“嗯？”
“歡迎回來！”
女人睜開眼，唇角微微上揚：“謝謝！”
“不客氣！”老頭學她一起微笑著回道。
“好了，客套話到此結束！”女人直起身來，站在老人面前，“南叔，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事相求！”
“你還會求我？”
老頭見她起來，便立即躺回長椅上，一副生怕女人下一步又會跟他搶的摸樣。
“我要當殺手！”
老人慢悠悠的拿出一卷旱煙裹緊，隨即放在長長地煙桿頭插緊，點燃煙后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發一言。
“南叔，你覺得我不會殺人嗎？”辛憂涔蹲在他身邊，肅正臉色說道，“我坐了五年牢，出來后身無分文，我想掙錢！”
“掙錢的方式有很多種，不見得只能當殺手！”老人吸口煙后，邊吐氣邊說道，“辛丫頭，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真以為我老糊涂了嗎？”
見女人不語，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你是想找木小子報仇吧！”
老頭皺緊眉頭看著這個剛出獄不久的女人，惋惜地長嘆了口氣：“我可以為你提供槍支彈藥，作為報酬，你以后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見她有些疑惑，上前一步攬住女人肩頭奸笑道：“這么久沒見，不陪我喝兩杯？”
······
從小店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辛憂涔心不在焉的走著，腦子里不斷回想起老頭今天與她拼酒的那一幕。
南叔也真是的，非要留下她吃午飯，吃午飯就算了，誰知道他還會在吃午飯那會兒為了證明自己還老當益壯，硬是拿出一箱啤酒出來跟她拼酒，害得自己一頓飯吃完后，一睡就是一下午。這不，剛剛醒來就已經這個時候了。
好在也已經習慣走夜路，哪怕是一個人也沒有關系。
正想著，腦中一片眩暈襲來，吃力的伏著街邊的一根電線桿站了一會兒，視線終于恢復清明。
看來酒精作用還殘留著。女人搖搖晃晃的向前走著，不多時無力的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右手不停撫著額頭。不得不感嘆那酒的后作用很大，不是一覺就能解決的程度。用力甩甩頭，靠著樹干大口的呼吸。
額頭一片冰涼，胃里一陣翻江涌海，不多時，終于感到胃里那種難受的感覺要脫口而出。
“哇——”
扶著樹干嘔吐幾下，等到胃里的東西都吐得差不多時，辛憂涔終于覺得舒服多了。
“南叔這個混蛋，竟然害我喝了這么多酒！”
費力的支起沉重的身體，正打算往前走去，腳下一軟，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了，又感覺自己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旋即嗅到一股夾雜著濃濃汗味的氣息。
辛憂涔抬起頭看著這個懷抱的主人，忽的傻傻笑了起來：“我果然喝醉了，不然怎么會見到我最想殺的人！”
譚時暮背脊僵硬了一陣，隨即將女人打橫抱起往前走去。
“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女人的聲音含糊不清，渾身上下充滿酒氣，剛要開口，又覺胃里難受。
“嘔——”
女人的嘔吐物全數吐在男人身上，這下子，男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眉頭不住的跳了跳，隱忍這股難聞的味道皺眉打量了女人一眼，將她輕輕置于地面，脫下外套扔進垃圾桶。做完這一切后，再次將女人抱起。
“譚時暮，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要殺了你！”女人伏在男人懷里迷迷糊糊地說著，雙手緊緊拉著男人衣領。
“殺吧，我等著！”男人堅毅的臉印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涼。
我，想死。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映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地板反射出明亮的光澤，映著床上的人香甜的睡臉，欣欣然升起，緩緩把光移到女人臉上。
辛憂涔再次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窗簾與屋頂。眨了眨眼睛，她猛然從床上坐起。
“啊——”
頭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不由得揉了揉太陽穴。等到那陣疼痛感消停后，這才起身走出房間。
她記得昨天是在南叔那里喝酒，然后傍晚回來的。可怎么回來的卻不記得了。好像，好像，不會的，譚時暮怎么可能出現在那里，更何況···
女人將視線停在桌上的杯子上，那個杯子很是陌生，她屋里有過這樣的杯子嗎？
疑惑的走過去，見杯子里泡有一小袋茶，端起來遲疑的聞了一下，小小的嘗了一口。
是醒酒茶！
是誰？尋思半響后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女人挫敗的坐下來喝茶，并隨手翻開桌上的雜志。
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志是以前買的，因為呆在家里無聊，所以買了一些雜志堆在家里看，其中有些雜志還是喬希境推薦的。
想起喬希境，辛憂涔覺得心也沒有前兩天那么難受了。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他，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殺手不需要感情的。
草草的解決了早飯，辛憂涔便的倒躺在沙發上練腰力。這些運動荒廢了五年，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練練，不然到時候連一個子兒都得不到。
南叔說的對，掙錢的方式很多，不一定非要做殺手才能掙錢。可做殺手卻是相對而言掙錢最快的方式，而且，辛憂涔還是了解自己的，適合什么樣的生活，該做什么樣的工作，骨子里有著什么樣的天分，這些，都知道的。
討厭和陌生人接觸，討厭和看不慣的人說話，討厭將虛偽的笑掛在臉上。一直都不明白，與人相處怎么就這么難呢？
練了半個小時后，辛憂涔氣喘吁吁的躺在沙發上，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發呆，頹然將身體放開，單手著地。
果然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
透過虛掩的門縫，譚時暮欣碩的身形靜靜地站在門外，神情專注的看著屋內的人，過了好一陣才提步離開。
剛走到樓下，手機就傳來一陣震動。
“喂，木小子，你該怎么感謝我呢？”
南叔極為欠扁的聲音響起，電話這邊的男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剛想開口詢問又聽他繼續說道。
“嘿——我說你小子該不會跟我裝糊涂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門外看著，南叔我故意把辛丫頭灌醉，好讓你有機可趁，這忙我可幫大了！”老頭得意地說著，完全不知這邊臉色黑得可怕的人。
“木小子我跟你說，辛丫頭——”
“嘟嘟嘟——”
掛掉電話后，男人表情冷毅的臉微微漲紅，握緊手中的硬物，轉身進車，眨眼就驅車絕塵而去。
尚在沉思的辛憂涔聽到這刺耳的汽車聲后，將視線轉向門外，意外發現門沒有關，正準備起身去關門，桌上的手機卻適時響了起來。
“小涔，是我！”高簡緒聲音有些溫怒，想必是對于昨天的事有些不滿。“明天可以來我家了吧！”
“明天？”辛憂涔突然玩心大起，重新躺會沙發上，“今天行嗎，明天我有事！”
“有事？什么事？”一聽明天也不行，高簡緒顯然有些不滿，“我今天工作比較忙，明天才有空，你的事就不能改天再辦嗎？”
“你的事能明天再辦嗎？”她反問道。
“···不能！”
“這不就得了！”辛憂涔懶懶地躺在沙發上，高舉手機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辛憂涔，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我既然有能力讓你提前出獄，自然也有辦法讓你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高簡緒語氣驟然變冷，明顯含有不悅之色。
“我知道啊！”女人收起笑意，將手機置于唇前，“所以我沒有將你的手機扔掉，沒有掛你電話啊！”
電話里男人沉默了會兒，而后了然。
“我會再聯系你！”
扔掉手機，女人將頭埋在抱枕里，悶悶地翻身撲在沙發上。
還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