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秋末的夜空沒有往昔的熱鬧,剩下的只是涼風蕭蕭,悉悉索索的吹動落葉片片揚起,在半空中亂舞一段后轟然墜下,等待被歲月腐蝕,被時間埋葬。
屋子里一片狼藉,衣物凌亂不堪的擺在地板上,女人沉沉的睡著,頭枕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上,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依稀可以看出連日來的旖旎畫面。
喬希境一覺醒來之時,已是半夜。想起以前同辛憂涔混的那些時光,以及她最喜歡呆在黑暗的環境里想事的情形,喬希境滿是胡渣的臉上揚起一抹孩子氣的笑容。
她總是這樣,認定一件事就非要堅持到底,不管對錯。就像她明知道自己很怕黑暗,可卻覺得自己有喜歡黑暗,就經常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可是那個笨蛋永遠都不知道,她的希境哥哥最害怕她藏進黑暗了,害怕找不到她,害怕她因為恐懼而掉淚,害怕她一進去就永遠消失。
“吱吱吱——”
熟悉的聲響傳來,男人小心放下懷里的佳人,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
“你這兩天日子過得挺舒坦的嘛!”
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手里點根煙悠悠吐氣,白色煙霧縈繞而上,順著男人柔和的眉眼散開來,見男人一副有話快說的摸樣,暗自氣惱,表面上卻依舊清冷。
“出什么事了?”喬希境并沒在意女人多變的神情,負手而立。
“你的寶貝辛憂涔的確是個殺手!”
中間的細節就不必多說了,她才不愿告訴他自己派人去試探其實是真的想要殺掉辛憂涔,只不過沒有殺到而已。
喬希境聞言神情上的痛苦之色一閃而過,頓了頓,吩咐道:“告訴兄弟們,我明天就回去!”
在女人似笑非笑的眸光中,喬希境赤著上半身進屋了,等到傳來一聲輕微的關門聲,女人這才提步離開,借著夜色片刻消失在原地。
屋內,喬希境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靜待黎明的到來。
他會有今天完全是譚時暮逼的。五年前,辛憂涔被拉去坐牢時,無論自己怎么求他他就是不肯告訴自己憂涔所在地,想打聽也無從下手。
他以為,喬希境就只是個文弱書生,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嗎?
錯了,人是會變的!他喬希境是什么人,既然老天賜給自己一副容易被欺負的相,那就好好利用,演幾場弱者的戲。
被人壓得死死的弱者的戲。
深吸口氣,將頭磕在沙發上,倒視窗外的夜色,漆黑的眸子映在黑暗中閃著華麗而糜爛的光。
喬希境可以墮落,但辛憂涔不可以。
現在的幫會是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但對外界而言,秋老虎才是這個組織的的頭目,以制毒販毒為主的組織,四年前黑道上新崛起的新星,專跟鴻鵠搶生意。目的很簡單,只要有鴻鵠在,有譚時暮在,對辛憂涔而言永遠是個惡魔般的存在。
天空泛起一絲魚肚白時,窗外的風呼呼吹來,搖動著墻上的貝殼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辛憂涔早早醒來,睜大眼睛盯著那串風鈴發呆。
那是言家父子送的禮物,說是親手做的。
嘴角輕揚,心里略微有些喜悅。親手做的,為自己做的,而且還做得那么漂亮。磕上雙眼,閉眼享受風鈴傳來的陣陣宛轉悠揚的聲音。
風的痕跡啊···
凝神傾聽片刻,翻身起床,換好衣服后出門。
今天得去看看南叔,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叫——秋垣空···嗎?
不得不說,南叔精神真的很好,看他今天的裝扮就知道。
西裝革履,花白的頭發也染黑了,梳著有些滑稽的發型,夸張的在他的店鋪里走來走去。辛憂涔剛推門進去那會兒,還以為自己走錯路了。
可事實證明不是她走錯了。
“南叔,您這是哪位成功人士啊?”
“辛丫頭,你來啦,快幫我看看這根領帶系的好不好。”說著,昂起皮膚松垮的脖子露在女人面前,滿臉笑意的看著她。
“好,不用看就知道好!”辛憂涔不作理會的躺在長椅上,神態慵懶的看著這個不嫌累的老頭。
知道她無心于此,老頭也不嫌累,一條接一條的換,等到換上那條深藍色的領帶,煩悶的皺著眉嘀咕了一下。
“這樣會不會太年輕了?”
辛憂涔抬眼看了一會兒,懶散的蹙眉道:“南叔,省省吧,你已經老了!”
言下之意就是無論怎么裝扮還是老,跟什么年輕之類的已經掛不上鉤了。原以為這樣說,老頭會很生氣找自己決斗,可老頭只是愣了一下,就不再搭腔。
這樣的南叔著實少見,辛憂涔翻動一下身體,看著這個年過六旬的老頭,難得放輕語氣:“我只是覺得南叔穿這些不合適,看起來都不像南叔了!”
聞言,老頭解領帶的手一滯,隨即假裝嗔怒道:“那些普通衣服就這么適合我?我就注定只能穿那種丑不拉幾的衣服?辛丫頭,你是不是皮癢了?”
幾個問題下來,辛憂涔明白他已恢復本性,笑了笑閉眼不再作答。
過了好一陣,這才睜開雙眼緊盯眼前換完衣服的老頭。
“南叔,秋垣空是誰?”
“秋垣空?這個名字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呢?是誰來著···”
老頭走過來,推了推女人,示意她起來將位置還給自己,誰知女人視若無睹,依舊懶懶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說辛丫頭,你這就不對了!你難道不知道尊老愛幼嗎?”
“不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
女人的態度讓老頭又氣又笑,他撫了撫自己長長的胡須,輕扯女人衣袖,神秘的說道:“你要是把位置讓給我,有獎哦!”
“哦?什么獎?”
辛憂涔才不吃這套,早在幾年前就被他這招暗算過了,現在才不上當呢!
“你先起來再說!”
“你先說獎是什么再說!”
“你——”老頭氣結,指著女人半響無語,僵持了片刻,終于賴不住,起身進屋拿出一個細長的盒子,沒好氣的扔在地上。
長椅上的女人掃了一眼地上的東西,這才慢悠悠的起來,她剛起來,老頭就一屁股坐上去,滿意的哼了一聲,咿呀咿呀的哼起曲兒來。
打開盒子,里面只是一把鱷魚皮制的刀鞘,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拿出后腰的匕首一放,不大不小剛剛合適。重新將刀置于腰間,抬起頭勾勾唇角。
“謝啦,南叔!”
“嗯——”老頭半瞇著眼輕哼一聲算是回答,剛說完,忽然睜開眼睛,恍然道,“對了,不就是這幾年道上人人稱謂的秋老虎嗎?”
他支起身子,嚴肅的看著女人:“辛丫頭,你不會招惹到別人了吧?”
聽老頭這樣問起,女人不由冷笑道:“是他惹到我了。”
“她惹到你了,怎么回事?”
“前兩天,他派人來殺我!”辛憂涔左右看了看,輕輕一跳,坐在那張搖搖欲墜的柜臺上,“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而且他一個大男人會跟我這個剛出獄的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咳咳咳,男人?”剛喝了口茶的老頭聽到這句話后,嗆得幾聲猛咳,“辛丫頭,秋垣空是個女人,所以才會被人稱謂成秋老虎。”
“女人?”這下輪到辛憂涔驚訝了,她愣了一下,隨即更為無奈的撫了撫額頭,“女人就更不會有仇了,我從不殺女人的!”
老頭悠閑地喝了口茶,眼里閃過一絲精光,他瞇眼看著面前這個與以前大不相同的女人,挑釁道:“辛丫頭,咱倆來拼酒?”
辛憂涔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個轉身從柜臺下去,頭也不回的朝大門走去。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誰要跟他拼酒啊,這個該死的老頭只知道玩花招,記得上次喝醉了都忘記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這種悲劇絕對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秋垣空,女,二十五歲,販毒組織頭目,身手槍法極好,迫于其軟硬兼施的手段,招攬多人在她手下做事,除了為人較為冷清孤高外,性格豪爽甚得人心,你要是殺了她,說不定第二天死的就會是你!”
滿意的看到女人停下的腳步,迅速起身跑過去拽住她:“辛丫頭,南叔很怕寂寞的,你就陪我小酌幾杯吧!”
“小酌?”女人挑了挑眉,眸光深邃的看著他,“真的只是小酌?”
被女人這么來來回回的審視,老頭只覺渾身都像激光掃射一般,僵硬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南叔看起來就這么不可信嗎?辛丫頭居然這樣說我,我,你,你——走吧,快點走,別讓我再看見你這張討厭的臉!”
說著還真推著女人往門外走去,力道大得驚人,走的時候還不忘感嘆自己命苦,說禮物白送了。辛憂涔無奈的嘆了口氣,理理耳發。
“南叔,你知道我并不善良。”指了指不遠處的酒瓶,“那是我帶來的紅酒,姑且陪你喝——小酌幾杯吧!”
順著女人視線看過去,還真有一瓶未開的紅酒放在破爛的木桌上,旁邊還有兩個高腳杯。這才喜笑顏開,樂滋滋的跟著女人跑過去,期待著酒香彌漫。
······
譚時暮不再監視喬希境了,他一個電話就將白幻域叫走了。那個蛇蝎一樣的女人出門前居然還有些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喬希境,驚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到現在還不住的哆嗦。
“我說你這樣至于嗎?被女人迷戀有什么不好?”秋垣空依舊一身白衣長裙,清冷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尚未從剛才的刺激中醒過來的男人。
“你說這樣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會有真情嗎?”喬希境回過神來,看著這個同齡女人,嘲諷的給出答案。
“當然沒有,所以她剛才的樣子只會讓我作嘔!”
秋垣空不自在的別過頭,遞給他一個賬本。
“這是這個月來的收入,除了楊鼎天那筆報銷外,其余的都正常收入!”
“那個老不死的仗著自己在這條道上混得久,從沒給過好臉色,連我都有些懷疑他加入我這邊的目的,死了也好,省得我去猜忌!”
喬希境一掃先前的柔弱形象,捏緊手機眉頭緊鎖。辛憂涔快十天沒給自己打電話了,難道她發覺了什么嗎?沒道理啊,還是譚時暮知道了些什么?
“垣空,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個地方,晚些回來!”
小憂,我的小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