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亂世求安回來后，高雅緒心情就一直煩躁不已。踢了踢腳下的拖鞋，慢吞吞的往樓下走去。

高簡緒這幾天都在應付報酬，連同高文欽也被帶著去了。寬敞的家里就只剩下高雅緒和李曉柔。李曉柔自知自家這位小主宗心情不佳，所以很自覺的沒有多問，只是看到她那副樣子，終歸還是心疼的。

“雅緒啊，你這幾天到底怎么了？總是板著張臉。”李曉柔還是忍不住問了，一想到那個女人的兒子這么爭氣，自家這個老大不小的，卻連個對象都還沒有。

“你呀，要是閑得無聊就出去找工作吧。總等著嫁人也不是辦法啊！”

高雅緒精神欠佳的坐在沙發上，徑直倒了杯酒獨酌。李曉柔見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也不再過問。她要求一概很低，只要寶貝女兒能平平安安的活著就行了，別的就順其自然吧。只要不是很糟糕，一切也都過得去了。

亂世求安酒吧今天閉不營業。

譚時暮神情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右手逆時針旋轉著酒杯內的紅酒。醇香濃烈的酒味彌漫開來，引得旁邊站著的人喉結滑動，饞嘴欲飲。可惜這一切都在男人眼里都太過平常，完全勾不起他一絲興致。

他記得，那天喝悶酒來著，怎么喝著喝著又跟高雅緒扯到一起了？

頭部傳來陣陣痛感，煩悶的將杯子放下，仰頭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總是這樣，與那個女人一發生這種事自己就會狼狽的逃開，在她醒來之前逃也似的離開屋子，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又沒做什么虧心事，怎么會怕看見她呢？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身邊的人立即上前將空了的酒杯倒滿。側頭看了看西裝立領的鄭懷陽，譚時暮將剛剛滿上酒杯遞至他面前。

“小鄭，陪我喝一杯！”

鄭懷陽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接過酒杯一口氣喝掉，喝完后又重新滿上遞還給男人。隨即恭敬的退至一邊站著，至始至終不發一言。

“小鄭啊，你說女人到底是什么生物呢？”毫不介意他詫異的神情，男人抿一小口酒后略帶幾分醉意道，“她們既會讓你瘋狂，也會讓你心灰意冷！”

轉頭看著他額際嫣紅的印記，譚時暮傻傻笑了笑，眼神充滿探尋的意味。

“小鄭，你有愛過嗎？”

鄭懷陽眼睛忽明忽暗，臉色紅白相交，立在那里半天也答不出一句話。看著他這副窘困樣，譚時暮好心放過他沒有深究下去。

白幻域從角落出現時，妖冶的妝容還未褪盡，看到譚時暮坐在老位置上喝酒，搖搖晃晃的踩著步子向他走來。誰也沒有發覺，鄭懷陽臉上的窘迫之色在白幻域出現后就轉換成擔憂，只一瞬間又恢復原樣。

“暮哥——”白幻域招搖的倒在男人懷里，吃吃笑道，“我有新歡了！”

食指戳了戳男人的腦門，搖搖頭問道：“我要走你不會攔我吧？”

自從那天茶館邂逅后，白幻域有事沒事就被高簡緒約出去玩，久而久之，兩人是螃蟹看綠豆，對上眼了。跟著他一起出去喝喝耍耍的，反正也談不上討厭，也就索性跟了他。只是譚時暮這邊還沒有得到允許，不過也沒關系。白幻域本來就不是鴻鵠的一員，留在譚時暮身邊也只是因為各取所需。既然找到新的依傍，當然得離開這個滿是鮮血的地方了。

譚時暮絲毫不意外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拍拍女人白皙的臉龐，故作嘆息的搖搖頭，眼角余光注意著斜后方筆直站立的人。

“你就真舍得我？”雙手捏住光滑的臉蛋，“我養了你這么久，你說走就走也太不厚道了吧！”

雖然與這個女人沒有什么感情，但是這么多年的相處，朋友之間的關心還是有的。更何況，有些事就快出結果了。

也不知是那個笨蛋看上她了，看上也就算了，居然還會答應包養，這也實在有些匪夷。無論如何，多了解了解也是沒壞處的。

“幻域，那個男人對你真的好嗎？”

譚時暮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卻讓身后的鄭懷陽豎起耳朵來仔細聆聽，生怕錯過一個字。反倒是白幻域，粉紅張俏臉低聲回答。

“他對我很好，也很疼我！”

高簡緒雖談不上是什么好男人，但好歹也是一個純情男人。第一次發生關系時，他動作生澀到讓人發笑，后來才知道這個男人還是第一次，并且至今為止還未結婚，就連對象也沒有。要是能夠結婚，對一個女人而言也知足了，更何況還是她白幻域這樣骯臟污穢的女人。

看著她臉上嬌羞不已的臉色，鄭懷陽只覺呼吸都有幾分扯痛。面上依舊毫無表情，這點從他被撿回來開始就開始練，至今已有好幾十年了。

那些心酸史這輩子都不想想起，可一聽到這個女人說要離開就從腦海不斷浮現。鄭懷陽暗暗攥緊拳頭，手心不斷冒出點點汗水。寒冬天氣下，額際竟然汗水涔涔。

“小鄭，你覺得我應不應該讓幻域離開呢？”

看似平常的問題落至鄭懷陽面前，他面無異色的松開緊攥的拳頭，埋首不敢直視女人逼人的眸光。

譚時暮這樣問了明顯是說如果自己覺得應該，他就會同意白幻域離開。可是，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不，不要讓她離開。

死寂一般的沉默彌漫開來，偌大的屋子內呼吸聲低喘粗大，仿佛被壓抑得窒息一般沉重。鄭懷陽抬起頭的瞬間，錯過白幻域探尋的眼神，直視譚時暮。

“白小姐并不是鴻鵠成員，隨時都可以離開！”

聽他說完后，白幻域眼放神采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他，開心的說道：“懷陽你真好！”

給了鄭懷陽一個大大的擁抱后，白幻域醉意去盡，搖了搖這具僵硬的身體不滿的嘟起嘴，疑惑的看著他：“你身體怎么這么硬啊，抱起來真不舒服！”

鄭懷陽早被她一抱給僵在原地，哪敢亂動幾下。撇過頭無視她臉上小女人神情，后退幾步保持安全距離。譚時暮戲也看夠了，這才招手喚白幻域過來。

“既然小鄭都認為我應該放你走，那你就走吧！不過亂世求安會一直將你的房間空著，想回來就回來吧！”

畢竟是跟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女人，要說完全不關心那也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再怎么利用也是有底線的。沒能釣到一條大魚算自己是失策，不過看樣子有人會比自己更加關心這個問題。

高簡緒，到底是何人物？

白幻域第一次聽到譚時暮這么跟她講話，不由滿心感動，一頭扎進男人懷里，悲喜交加。看得鄭懷陽眉頭不禁抽搐幾下，越發覺得心里難受。可是他這樣的人哪有資格去愛，連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況愛人。

“看在我們這么多年互相需求的份上，走之前再幫我做件事吧！”譚時暮拾起女人的一縷秀發，置于鼻尖細嗅。

“今晚你陪小鄭過夜吧！”話一出口，不止白幻域驚訝，連同心灰意冷的鄭懷陽也愣在當下。

“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默默守護著你，不應該有所表現嗎？”

譚時暮話中有話，白幻域不解的看向鄭懷陽，那個依舊筆直站立的男人似在躲避她逼人的眸光，鎮定的回道。

“不用了，謝謝暮哥好意！”

白幻域也只是一時疑惑不已，觸及譚時暮極具威嚴的眼神后，乖巧的應聲答應。

“好啊，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懷陽！”

她這句了解點醒了尚在恐慌中的鄭懷陽，猜到譚時暮懷疑自己，鄭懷陽剎那恢復以往的神態，恭敬順從的彎了彎腰。

“謝謝暮哥！”

既然他要試探，那就讓他試探好了。一味的推讓反而會讓他起疑心。想來自己是真被女人迷惑了，差點就露陷了。

鴻鵠是個巨大的販毒中層組織。所謂中層就是從出廠商那里獲取貨物，然后轉手給他人售賣。只是每次出貨都會找人試藥，而找的人無非是那些平民百姓，沒錢沒勢的那種，死了也不會引起過大的關注。

譚時暮進鴻鵠時就被上任老大看中。基于他內斂的心計和不明身份，即使做了很多單生意也不能打消不安因素。

鄭懷陽就是在這個男人被認為可以帶領鴻鵠走向另一個輝煌點的時候安插在身邊的眼線。一直跟在他身邊，唯命是從。

不可否認，譚時暮真的很有生意頭腦，用亂世求安酒吧來掩人耳目。一天二十四小時營業，即使那個月生意差也不會有多大損失，因為酒吧本來就是一個奢靡的地方。

一群寂寞男女尋求心底安慰的地方，利益交易的絕佳地點。

可是還是不能對他放心，逼他將最愛的女孩送進監獄，逼他立下重誓，逼他一步一步走向罪惡的深淵。

鄭懷陽只是一顆棋子，還是一顆被人拋棄后重新利用的棋子。

從被撿來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跟那個男人走了一定不會有好事。相比活活餓死，他更愿意茍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要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因為額頭上那塊嫣紅的胎記放棄自己的生命。

虛實浮華，萬物自有定義。沒有人有權放棄生命活下去的義務。從一出生開始，生命就被賦予了活下去的使命。

他鄭懷陽不過是將這個使命傳承下去。至于過程，那些都不重要。至少，對某些人而言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