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
夜幕降臨,一群嘰喳不停的小鳥撲閃著翅膀回到自己的小窩,為度過這忙碌而又快樂的一天唱起嘹亮樂曲。寧和的小社區內炊煙裊裊升起,灰灰的煙霧在剛入夜的灰黑色下顯得柔和,每家每戶都在過著自己的小日子,雖談不上富貴,倒也舒適寧人。
一如往常,譚家最晚收攤。來來往往的人都吃過晚飯后一家老小出來散步,譚家夫婦卻還守在攤子前。大家都是這周圍一圈子的人,上上下下幾遍也就記得這對中年夫婦了。
“還在守著攤子啊?”一位眉目慈善的老人在家人熱情的擁護下笑呵呵的跟他們打著招呼,連著身后的家人也對這對夫婦點頭示好。
攤位旁的女人生性內斂,不善言辭,所以一直與周圍人群打交道的都是男人。這個皮膚赤銅剛勁的男人開懷一笑,語氣頗有幾分得意。
“我們家那臭小子高三了,學習任務繁忙,我們也是想多積點錢在兜里讓他養好身體,明年好給我考個狀元出來!”
正說著,眼睛一瞥就瞅見自家兒子走過來來,男人欣慰一笑,準備收攤。
“老人家,我們要收攤了,兒子回來了,得回去做點吃的給他補補體力。學習這事啊,別的不說,光是動腦子也能把人累個半死!”
女人隔老遠就看見少年了,見他往這邊走來,連忙幫忙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雖然不是很喜歡和旁人說話,但心疼孩子是每個母親的天性,所以收拾完東西一回家就會下廚給兒子做點好吃的。
“怎么不直接回家,不是告訴過你別來接我們嗎?”男人和女人三兩下就將東西收拾好,全部裝在一輛平板車上后,夫妻二人一同推著往回走。
少年默默地走過來換下女人,與男人并肩推車回家,聽到女人問話,少年俊挺的眉毛不由一緊,甚為不滿的說道:“還說呢,媽媽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不是讓你們早點收攤嗎?每次我不來你們就不回家,爸爸媽媽都在外面辛苦,我能安生呆在家等你們嗎?”
女人知道兒子心疼自己,心中不禁飄過陣陣暖意,看向兒子的目光越加柔和,看到兒子額際的幾根發絲擋住視線后,體貼的為他拂到一邊去。
“對了,今天怎么這么早下自習?”想到今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早上那么一點時間,女人頓覺有些奇怪。男人笑看著這對母子交流,一點也沒有打斷的意思。妻子每天就只有跟兒子說話時才會多說幾句,平時都是別人問一句,她答一句,因為自己在身邊索性就不說話了。
她不喜歡陌生人,男人深知這點。
“媽,今天是星期六!”關于這個問題少年明顯有點不耐煩了,每周就只有星期六晚自習只上一節,八點就可以回來了,而平時都要上到十點才回家。正因為如此,少年才會在每次下自習后直奔父母擺攤的地方,不為別的,只為他們也能早些休息。自從高三以后,他們是自己上多久他們就擺攤多久,不來叫他們,他們就能擺多久擺多久。
一想到這里,少年臉上劃過一絲黯然。媽媽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一天到晚起早貪黑的給自己賺生活費學費,忘記天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自己就是不想啊,不想父母這么累,不想她們老是受苦受累。所以他譚時暮立志要考上大學,畢業后給父母一個好的生活。
男人瞧見少年眼里的堅韌之色,心中一暖,轉移話題道:“對了,這次測試拿了第幾啊?”
一聽到這里,少年神色立即頹敗了幾分,有些喪氣的答道:“除了第二還能第幾?我就不懂了,同樣的學習態度,蕭雨痕那個混蛋怎么老是比我多幾分呢?真是氣都快被氣死了!”
蕭雨痕是社區內為數不多多金孩子,不但學習好,父母還讓他學過鋼琴,聽說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拿過全國級的冠軍了,而最近他們家還忙著聯系人,打算送他出國留學。
不過蕭雨痕那小子還算厚道,每次見到男人都會禮貌的叫一聲叔叔,盡管他們因為兒子才搬到這里幾年,但還是有有熟知幾個鄰居的。想到蕭雨痕每次都跟兒子不相上下,男人緩和一笑,騰出一只手摸了摸他腦袋道:“這有什么,下次你就高他幾分,也讓他生生悶氣!”
少年漆黑的眼睛映著昏黃的燈光閃爍了,隨即重重點了點頭。這一家子一直都是溫馨和睦的,如果沒有那件事,或許這種溫暖人心的氣氛會一直持續下去,可那天一切都變了。
那是高三最后一學期發生的事。
幾個男人趁著沒有人撐場,徑直逼迫獨守攤位的女人,意欲強搶水果。事后又見女人有幾分姿色,起了歹心。好在男人及時趕來回來,帶著一群好心市民趕走了那幾個男人。誰知心驚膽戰的幾天后,那幾個男人帶著一幫子兄弟回來了。誰也不知道這是究竟怎么回事,只知道因為那一幫子人,周圍再也沒有好心市民前去相助了。
又過一天,譚時暮像往常一樣上完晚自習后去小區內擺攤的地方找父母,結果卻撲了個空。而回家一進門就被父母當頭一喝,訓斥著出去了。第一次被父母責罵傲氣的少年心性當然不會置若未聞,更何況是無厘頭的責罵。
一氣之下沖門而出,本打算去蕭雨痕家度過這個令人心酸的夜晚,到了門前敲門久無人開這才想起這家伙已經舉家移民出國留學去了。
在小區內晃悠了幾個小時,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想到平時一直都溫和的父母,譚時暮猛地發現事情遠不是看到的那么簡單。心下一慌,急忙跑回家去。遠遠的就看見房門大開,如果是平時,或許還可以理解成父母為等他回來特意不關門的,可今天不一樣。
心臟突突的跳動著,似要竭力蹦出胸腔一般。少年接觸到屋內那一灘血跡時,差點一個激靈暈倒過去。
幾個小時前還是完好的父母死了,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慘狀死去。
滿身鮮血,額際被鈍器刺出幾個血窟窿,汩汩流出的鮮血順著不平的地面在低洼處聚成一個淺淺的血坑,順著血跡看上去,赫然發現干涸的血跡被新流出的血液覆蓋,在干了又濕濕了又干中徜徉。
世界頓時顛倒過來,原本的明亮瞬間比黑暗替代,留下的是滿腔憤怒。到底是誰會下這樣的毒手,是誰奪去了自己仁愛本分的父母。更可恨的是,就連報警也毫無所用,那幫人來頭過大,又沒有身份驗證,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即使報案也只是徒留一份檔案而已。
譚時暮在渾渾噩噩的度過幾天后,終于從鄰居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皇天不負有心人憑借著這些較為詳細的消息,竟真讓自己找到了當日找茬的其中一個人。
臨近高考前的那個月,譚時暮放棄高考剪去烏黑的頭發換上一個當下流行的發型,跟著那個男人進了鴻鵠。
放棄這個父母心心念念的夢想,這是復仇的第一步。盡管知道父母泉下有知定會傷心不已,但一想到自己的父母死于非命,少年骨子里就透出絲絲冰冷之意。
父母都沒有了,譚時暮還考大學干什么?考上大學畢業后拼命工作給誰看?連分享他辛苦成果的父母都消失了,人生努力獲得成就還有什么意義?更何況,自己一直都只是因為父母才拼命讀書。
不管怎么樣,既然知道是這個鴻鵠里的人奪走了最親愛的父母,那就沒有理由放過他們。索性殘忍一回,將這個組織摧毀,這樣也好減少更多的人受害。
悲劇一個譚時暮就夠了,別再增加更多人了。少年是這么想的,可事實往往就愛跟人開玩笑,第一次見到那個大哥大,被安排做的事不是別的,正是拆散一個和睦的家庭。
那個人絕對是個變態!
因為他說的那些話給原本干凈的少年生生套上一把枷鎖,一把,永遠也掙脫不了的仇恨枷鎖。
“男人與女人之間只有性需求,沒有愛!人都是自私的,看到那些和和睦睦的家庭我就渾身不爽,讓我不爽的事物當然要破壞掉。年輕人,只要你說一句你不相信愛情,我就將你收之麾下!”
那記攝人心魄的眼神,直直透過靈魂穿梭而來,看得少年渾身上下顫抖不已。但是腦海里那幅鮮血淋淋的畫面一蹦出來,就再也沒什么顧忌了。深吸口氣,說出來在那時看來還沒多大感覺的違心話。
“我譚時暮絕不相信愛情!”
男人眼睛微瞇,繼續打量了少年好一會兒后,慵懶地理了理頭發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叫譚時暮?”
“是!”
“······”
短暫的沉默后,男人往沙發上一靠,邪肆鬼魅的笑道:“那么,麻煩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話聽著格外悅耳!”
少年一掃剛才的怯懦,昂頭挺胸直直看著眼前的男人,幾乎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譚時暮絕不相信愛情!”
曾經絕不相信愛情的可憐蟲,終于在某個春光燦爛的時候遇到命中注定的一幕,自此,永遠徘徊在仇恨與痛苦的折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