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春恩知道,河南大學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學校!可就因為這事兒,讓嚴香濤簡直樂瘋了,他就以“提親”為名,休假十多天去了春恩家一趟。
春恩父母看他人很老實,又想起他在廣州時,對他們的女兒呵護備至、照顧有加,10年時他的工資也漲了些,加之說話又有點冷幽默,還有村子里那個劉猛,擔保他人品絕對頂呱呱。眼看女兒日后衣食無憂,春恩爸媽也就對這門“親事”默許了。
好在部隊有規定,無論軍官還是戰士,結婚年齡必須年滿25周歲!也就是他們研二時,才能結婚,春恩可以晚出嫁兩年,這多少讓她爸媽有些欣慰又覺得心酸,再過兩年,他們的寶貝女兒就要嫁為他人婦了,就成了人家的兒媳婦了。
在春恩家住了五六天后,嚴香濤便帶著他的準“新媳婦兒”——回湖南老家了。
雖去廣州時,春恩數次經過湖南,但對那里的風土人情,都知之甚少。從縣城回家,一路上,車上很多人都在看她,雖然他們沒有對話,但是看著鄉親們,都是心存善意的目光,面對他們淳樸的眼神,她只是微笑示意、點點頭。
那時是初春,又剛下過一場小雨,路面還蠻干凈,大車過去也沒什么塵土,打開窗戶,還能隱隱約約聞到陣陣青草香……只是公交車甚為“破舊”,也許是開了很多年了,不過跑起來倒是蠻快的。
春恩也許因為馬上要見到自己未來的公婆了,多少有點緊張。他一直拉著她的手,感覺到了她手心的汗。原來,他倆一樣,在見對方父母時,都緊張!
其實,她在平時,就沒少聽到他和父母講電話。嚴香濤多是詢問他母親的病情,勸他父親少抽煙、少喝酒。有時,她也會湊熱鬧,跟著聊幾句,無奈的是語言不通,春恩講普通話,他們講湖南祁東話,實在不好溝通!
往往聊不幾句,嚴香濤就在一旁哈哈大笑,說春恩和他的父母,根本不是在聊同一個話題,竟然還能聊好幾分鐘!實在佩服她講話,不著調、瞎胡懵的能力。
在她還沒去他家之前,她未來婆婆就因冠心病,到廣州小住過十多天,春恩雖然當時租住在外面,也邀請過她的未來公婆,去她那不足15平方的小房間坐過。兩位老人看起來挺和善的,就是感覺他們當時有些緊張……也許老人家心理,也多少有點壓力吧,生怕春恩看不上他家兒子。畢竟那時,嚴香濤還沒正式到春恩家提過親。
他媽媽硬是塞給她幾百塊錢,春恩覺得他們本是去看病的,手頭肯定也不寬裕,就推辭不要。誰料,他母親卻以為,春恩嫌給的少,就用蹩腳的普通話解釋:“拿著吧,阿姨知道我家窮,但這并不是見面禮,以后到家,阿姨一定給你封個大紅包。”春恩本想解釋,嚴香濤卻用眼神示意她收下。
后來,他解釋說:“如果你不收那幾百塊錢,我媽肯定以為你看不上我呢!”
春恩就笑著打趣:“哎!真是腸子都悔青了,誰都不如你啊,給你家娶個小媳婦兒,花這么少……哈哈!”
“好了,到家了,下車吧!”嚴香濤說著伸出一把手扶她,也把她從思緒中給穩穩地“扶”了回來。
路上碰到了不少他同村的人,他們都笑呵呵地打招呼,春恩問:“你和他們都認識嗎?”
嚴香濤笑著說:“不全認識吧!”
“那他們怎么都和你打招呼啊?”春恩不解的問。
嚴香濤自豪地說:“讀初中之前,你老公的成績可從沒未出過前三名!加之我爸刻石碑,只要放假,我就替他刻,所以說,你老公——我,在十里八鄉還是略有名氣的。不過,讀了高中就不一樣了,那里高手云集,是省重點,你老公能考到前二十就不錯啦!”
春恩覺得他還是很厲害,竟然能考上省重點!想當年,她連縣重點都沒能考上。
春恩用羨慕的語氣說:“小相公,你可真厲害!比當年的我,可牛氣太多了!”
他卻拱手作揖:“哪里,哪里,小娘子過獎,過獎!”
不知不覺,他們走不幾步,嚴香濤就指著遠方一處人家,說:“媳婦兒!看,咱們到家啦!”
路上有野鴨在稻田搶泥鰍吃,走進他家的院子,四周無院墻,中間更無大門可言,料是當地民風比較淳樸吧!可她記他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啊!這時,她注意道:周圍無一戶有院墻的,難怪之前,他總介紹說:我們那里,以宗族為單位,一個村莊蔓延幾十里,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大概,這附近三三兩兩坐落在各個角落的人家,都屬嚴氏家族吧!
院子正前方,是大片錯落有致的油菜花,高高低低、星羅棋布。院子四面是丘陵,種滿各類松柏、栗子樹,她遠遠瞥見一處的桃花已開。而春恩家鄉,桃樹還不曾發芽呢!
院子附近,種滿了柚子樹,她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樹,驚喜地上前用手輕輕那柚子葉……民間傳說,人在手氣背、辦事不順、參加葬禮后或者進香、比賽等需要運氣的情況下,用柚子葉洗手或洗臉,會帶去意想不到的好心情、好運氣!她第一次吃柚子,還是高中時期,記得是王婷帶過去的,她們起初以為連皮帶肉一起吃呢!
這時的柚花,乍看像“橘花”,剛剛長出小花苞:它們是成簇的生長著,含苞待放的呈子彈型,聽別人說,一旦綻放,雪白花瓣會迸開甚至反卷,讓鮮黃色的樺粉與黃綠雄蕊更顯凸出,在油亮翠綠的葉烘托下,團團白花格外耀眼!聽學醫的妹妹說,柚子樹通身是寶。柚皮、花皆可入藥!柚子皮不但可食,還可驅除異味、解酒毒、消口內異味呢!果實自是不必說的……
這時,嚴叔叔放了一掛鞭炮,他的老奶奶和四個姑姑都列隊歡迎,春恩還沒見過這種場面和陣勢……頓時有種賓至如歸又有些誠惶誠恐。打過招呼,早已過了午飯的時間,顛簸了一路,春恩確實也餓了。可,她想起父母經常對她說的“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坐有坐相”,面對滿桌子美味佳肴,春恩仿佛吞咽了幾輩子的口水,終是忍住了。
她讓老奶奶、未來公婆和姑姑們動筷才肯吃,如此推讓一番……
嚴阿姨便笑著說:“恩妹己(未出嫁的姑娘),我家很隨便的,沒那么多規矩,你喜歡吃啥子就夾啥子嘛!”
四個姑姑們也附和著說:“是嘛是嘛,咱都隨便點兒嘛!”話雖是那樣說,也許是初次見面吧,幾個姑姑吃飯都很拘謹,春恩越發放不開了……
第二天有集市,嚴香濤對他媽媽說想帶春恩出去逛逛。
嚴香濤所在的村叫DT市村,取天下大同之意,與SX省會DT市同名。春恩暗暗私忖,定是杜撰自那里吧,好說出來好聽些,凡有人詢問:君自何方來?答曰:吾打大同來。其實,此大同非彼大同。所以,在這村里,最大的盛事就是趕集,土話是“趕圩”。每當到趕DT市集的日子,幾乎全家出動,一個不拉。他們通常是早早起床,頭天晚上就把地里的活早早處理完,然后換上體面的衣服,挎著小籃子、背上小背簍,動作悠閑而又捎帶點興奮地往“圩”上奔。
嚴阿姨愉快地說:“去吧,去吧!恩妹己想吃啥子,你就多給她買點…”說著從口袋里掏錢。
嚴香濤趕緊說:“媽,你自己存的錢自己留著用吧!我帶錢了!”說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朝嚴阿姨炫了炫。
他家就在DT市村住,幸好他們村就在集市附近,不然春恩這雙腳能走過去,就未必回得來了。湖南本就是山山水水,可他們村子一般都建在丘陵地帶,村民之間都住得前不著村、后不挨店的,一般同一個宗族,才住在一起。難怪他們回家,就沒看到多少戶人家是緊挨著的,直到現在,他們趕圩(趕集)還是步行過去,也難怪,春恩是那么心存僥幸。
聽嚴香濤說,他讀小學時開始去縣城的路是土路,也沒有公交車,大家都是步行去縣城,交通信息都相當閉塞。幾年前,村民們集資修了通往縣城的柏油路,隨之有了公交車,把附近幾十個村子的人們,都帶到了縣城、市區。近幾年,廣州的打工仔中湖南人逾居第一,大概和那“破舊”的公交車的功勞有莫大關系吧。
DT市集,是一條倒7字形的街道。從嚴家出發,都是從那倒7的橫步入。集市的開頭呢,總是不見什么商家和小販,只見一些修摩托車的店鋪、加油站、醫院、種子公司和郵電局,他們的生意是不用招呼的,都是等著上門,所以也甚是無趣。但是每每趕集的人,似乎都是在這里碰頭并商量諸多事宜的:有姐妹間買好東西,等著約好一起去娘家的;有兄弟叔侄一起籌劃宴請聚會的;有媒人牽線搭橋“把”(攔)著兩家相親見面的;還有人專門站著等人要債的;還有親朋好友相約吹牛、打屁的……反正,集市開頭,永遠是一堆一堆的趕圩人,除了匆匆而過的單行客,其他的,都是團團圍住,大聲嚷嚷或竊竊私語的……
春恩也跟著轉了一圈,媽呀,集市可真大啊!吃、穿、住、行、用,樣樣齊全。不過她最關心的,卻不是那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必需品。她來,定是沖著那獨特的好吃的,和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而來!單說吃的,就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東西,春恩看什么都新奇,一一問過嚴某人,才曉得分別有:糖油粑粑、柚皮糖、稻谷糖、薯粑粑、小腸米粉……
糖油粑粑是由竹簽串起來的球形油炸食品,類似稍大些的紅薯丸,聽嚴某人介紹說:“別看這家伙貌似紅薯丸,但里面可都是空的!剛吃時,有些燙嘴巴……不過這家伙呢,還只有熱的時候吃,才夠脆!夠香!夠有嚼勁!”
春恩忙說:“快快快,買一個,買一個!”
春恩拿著細看,“油粑粑”上面灑滿了芝麻,一般每支竹簽串四五個,哇!焦黃焦黃的模樣,看起來就很美味!春恩一大口方可咬一個:外焦里嫩、香噴噴、甜絲絲,還有些小粘牙!
柚皮糖呢,顧名思義,就是用柚子皮做的糖。可只購一大把,直接放口袋里,不會把口袋沾一起。春恩捏一塊,放入嘴巴:口感綿軟、甘甜如蜜、清香繞嘴。據說這柚子皮厚實,還有止咳化痰等藥用價值呢!聽嚴某人說。此糖是將柚子皮削去表皮的青澀部分,然后用糖稀熬煮,然后切條販賣……
稻谷糖呢,本地土語發音太難,她沒學會。外觀是金黃金黃的,嚴某人說是令稻谷先發芽,之后是小心熬,久而成糖。與制作麥芽糖的方法異曲同工,其實春恩連麥芽糖如何熬制也不知道……大概與他介紹的方法相差不大吧,不過麥子發芽后不就成麥苗了嗎?她也不好意思問……
賣稻谷糖時,分大、小塊,大塊像一朵朵大花卷,小的與麻將神似,通身都沾著糯米粉,被蓋在一塊透明的塑料薄沫下面。此糖特別硬,吃的時候得化上老半天,韌勁十足,而且還沾牙,吃相一般都特狼狽。
當春恩看到碼得整整齊齊的薄片,她想要買時,嚴香濤說:“不用買,這些我老媽就會做!比她們賣的都干、都甜、都香!”
原來此物就是傳說中的紅薯粑粑!就是將紅薯蒸熟、搗成糊狀,再攤成一張張薄片,在晴好的天氣下,曬制幾天方可。不過,這種食物也不是那么簡單做就的,須幾日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有一日落雨,便會全霉掉!
至于那些小籠包啦、油條啦、包子饅頭啦,春恩看都不看,直接走過去。
嚴香濤卻站定說:“老板,拿兩個面包!”
老板把倆饅頭遞予他,他說北方的“面包”,他媽媽特別喜歡吃,每次“趕圩”都會買兩個的。
走到一個“7”字拐彎處,春恩看上兩頂斗笠,說戴上去頗像大俠。非吵著讓嚴香濤給她買一頂不可,嚴香濤解釋說:“寶貝兒,你挑什么不好,干嘛非得挑這個,這可是當地農民,去地里干活才戴的啊!”
她依舊堅持,不得已,他就買給她了。她頭戴斗笠,邊走邊耍,周圍的人卻看猴子一般的看她。
幾天時間匆匆而過,他們四處拜訪,嚴阿姨逢人就夸她兒子找了個好兒媳,說春恩已經考上研究生了,其實那時候還沒復試,考上考不上還不一定呢!特別是到了親戚家,更把春恩夸得跟朵花似的,把春恩都給夸羞了。看來嚴香濤說得沒錯,他媽媽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八婆”。
過沒幾天,春恩回河南準備復試,嚴香濤去單位再上近半年的班,然后他們就可以經常見面了。由于春恩初試成績還不錯,所以復試也很是順利,復試完,她就搭載著南下的火車找嚴香濤去了。
這時已是5月初了,在北方的清晨還是寒意襲人,在廣州卻是陽光普照大地,相當熱了。
不過春恩是在廣州市中心工作,離嚴香濤部隊更遠了,她和同公司的一個女孩同租一間房子,為了省錢,她們租住在珠村。就是那種城中村,晚上睡覺前淋浴都不用燒水,因為他們住在頂樓,水早被曬得滾燙了!睡在里面,簡直是個大蒸籠,吹著風扇還汗水直淌。她和師妹只好打地鋪,睡在鋪著褥子的涼席上,后又覺得熱,把褥子抽出,起身再連沖兩遍澡,身體卻還一直粘涼席,只得再去沖洗一遍……到了后半夜,終于舒服了,又要早早起床趕著上班。
春恩想,反正工作不了太久的,將就著住吧!
2010年六月中旬,嚴阿姨冠心病復發,到了廣州。叔叔帶阿姨來的那段時間,正好趕上春恩公司年度旅游,放假三天……本來醫生是打算讓阿姨做手術的,嚴阿姨思來想去,終究放棄了手術。
一個月后,春恩為了給嚴阿姨做思想工作,猶豫半天,她還是決定只身前往湖南。
按說,春恩應該“端”著點,讓他們一家的人都覺得:她李春恩不是那么“隨便”的人,不應該主動去他家“自投羅網”,更不應該那么“沒臉沒皮”,好似追著想嫁給他家兒子似的,更何況那時候,她還有別的心思……烈子均……
春恩到的那天,嚴的爸媽一大早就去縣城接她了,嚴阿姨見她就說:“香濤一直打電話,老怕你丟了,你快回個信息,說接到你了吧。”走到半路,嚴叔叔說,一個鄉親的屋子塌了,他要幫別人去問問保險公司能否賠償。
嚴阿姨拉著春恩,在一座橋下買了一串葡萄,又拐到一個菜市場,又問她想吃什么。
春恩笑著說:“什么都可以呀。”
嚴阿姨在一個賣鴨子的攤位那站定,賣鴨子婦女頭戴斗笠,一邊梆梆梆的剁鴨一邊問:“這個妹子是誰呀?”
嚴阿姨說:“我家媳婦兒。”
春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她看來,沒正式成親,根本算不上某家人的媳婦兒。
阿姨她倆又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通,春恩也聽不懂。上車時嚴香濤就告訴她,聽不懂就微笑,她就一直站在那里笑,嚴阿姨就在那個攤位旁,買了半只鴨子。在去趕公交的路上,嚴阿姨告訴她,那個賣鴨子的和她是同村的,還夸春恩是個好妹子。
在從縣城回家的破舊公交車上,路上一陣陣狼煙浩蕩,春恩默默關了車窗。阿姨說,自從上次從廣州看病回家,已經一個多月沒落雨了,家里的很多菜都旱死了;阿姨還說,離開廣州時,香濤的科長請他們吃飯了,說科長沒少夸她兒子,說香濤很踏實,科長都舍不得他回鄭州讀書的;還說叔叔最近又在跑保險,說嚴香濤他們還沒成家,不能給他們增添太多負擔;還說嚴的哥哥明年結婚,讓春恩陪嚴香濤一起回家……
山路崎嶇,嚴阿姨一直說,車上的人都在看她們,春恩似懂非懂的點頭。看來阿姨身體恢復得很不錯,只是偶爾還咳嗽,春恩趕緊把潤喉糖拿給她。還順帶勸她做手術的事,嚴阿姨說:“我現在好的很咧,你們千萬莫要太擔心我,你一定轉達香濤,我好得很咧!”
她看嚴阿姨一直不愿提及做手術的事,也沒有過于勉強。手術這個事,一定要病人積極配合才好,阿姨這樣抵觸,勸動人勸不動心,醫生的醫術再高超,怕也是白搭。也許,阿姨需要多勸幾次才好用……
顛簸很久,嚴阿姨她們終于可以下車了。
這年三月初,嚴香濤帶她來過一次,可是不足仨月,她完全不記得路了,難怪嚴香濤會擔心春恩,這個毫無方向感的人會迷路。
下車后,她們還需沿著山路走一段,十點來鐘的太陽不算火辣,因為田野里風很通透,湖南的天氣也不似廣州那般悶熱,裙角在草叢里飄著,云朵在藍天上安靜地掛著,她一點沒覺得累。
到家后,看到柚子掛滿了枝頭,兩只老母雞都還健在,正在院子里挑蟲逗草,春恩想,大概之前她吃的那十多只土雞蛋,就是拜它們所賜了。
老奶奶依舊很健朗,提著桶來壓水,她把桶奪過來,壓滿了桶,又幫她提回屋去。春恩想,自己從小學就開始幫奶奶壓水了,怎么可以讓一個老人去壓水、提水呢?那么重!雖然老奶奶很健朗。
晚上,奶奶提半食品袋黑豆,有兩斤左右,說讓泡泡煮給春恩吃。春恩正欲推辭,叔叔阿姨都示意她收下,說那豆子是奶奶開荒種的,她不再推辭,只能收下。奶奶搖著蒲扇,很放心的走了。
飯桌上,嚴叔叔說:“恩妹己啊,上次去廣州給你們帶去了很大的麻煩。”
春恩笑了笑說:“哪有,我們能力實在有限,沒能照顧好你們二老。”
嚴叔叔說最近鎮上沒有集市,不過冰箱里備有不少肉,院子里有莧菜和蔊菜,田地里還有空心菜和辣椒。嚴阿姨說,大姨媽知道她要來,弄了一條魚送了過來。
嚴阿姨還說:“我已經把魚炸好了,也腌好了,等你臨走時,再做給你吃,吃不了還可帶回廣州,讓香濤也嘗嘗……”
飯后,嚴叔叔躺在藤椅上唱《兩只蝴蝶》,唱兩句就忘詞了,嚴阿姨笑著說:“看你,跑調就跑調吧,還忘詞兒!”
嚴叔叔反唇相譏道:“那總比你說話土不土、洋不洋的好,我說話恩妹己還能聽懂,你呢?”
春恩笑了笑,覺得他們二老打情罵俏能力,一點不比年輕人差。
嚴阿姨說:“走,阿姨陪你到樓上去睡。”
春恩笑著說:“別了,我一來就把您給搶走了,嚴叔叔明天就該掃我出門了。”
嚴阿姨笑著說:“他敢!這么好的媳婦兒,俺們可舍不得呢!再說俺們也不放心啊,不然我家香濤會說我們沒照顧好你呀。”
春恩只好說:“哎呀,實話告訴你吧,我睡覺不老實,夜里會踢人,我曾和師妹一起住,可能是地鋪,我不怕摔,就亂滾,經常把師妹踢到墻角。”嚴叔叔和嚴阿姨哈哈大笑。
晚上,月亮穿過樹葉照在床上,柔柔的亮度,春恩說真好看,于是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給夜景拍照。嚴阿姨看著她,看女兒一般的目光,說她長不大。隨后,她又提及嚴香濤小時候的事情,說班里有一個女孩子和她同名,嚴香濤一直都特別生氣,覺得那個名字只能嚴阿姨才配有,別人有就是不行,還拿圓規扎那女孩,女孩哭著跑她家告狀……春恩笑了。
回到廣州,春恩拿這個當笑話和嚴香濤說這件事,他卻還是一本正經的說:“我現在還這樣覺得。”春恩沒再笑,心里有微微的感動。
或許,母親在每個孩子心中,就是獨一無二的,包括名字。現在想想,一個從容自信的女孩子,永遠不要在她喜歡的男孩子面前,比較她和他母親的重量,你所要做的,只是去做好那個男孩子的妻子。母親的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況且,任何女孩子都有過做母親的夢,并且大多會夢想成真,我們為什么要去破壞這份美好的夢想呢?
之后兩天,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要做,二樓要弄衛生間,春恩幫著提水、和泥,燒火、做飯。她想,在自己家是什么樣子,在這個家也要什么樣子。
記得兩年前,春恩開始談戀愛,每當放寒假在家懶睡時,媽媽都喊她起床、疊被,春恩磨蹭著不想起,媽媽就說:“你這樣懶,以后去你婆婆家怎么混得下去?”
嚴阿姨生病,爸爸一再發信息說:不要在乎錢,處處少計較,必要的話就辭職,去照顧下嚴香濤的媽媽,他們家沒有女兒,兩個兒子都不在家,你凡事要配合,要多體諒小嚴。春恩起初很不理解,那幾天,她突然明白了爸媽的良苦用心。在她的家,爸媽教給她的,不是為了展示給人看,而是告訴她生活的道理: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不按照父母的話去做,怎能讓她千里之外的父母放心得下?
晚上八點,到了分別的時刻了,這晚的蚊子和星星一樣多,嚴叔叔嚴阿姨租車送春恩坐火車。出租車上放著李瓊的《山路十八彎》,如歌的山路行了很久,顛簸不出一句離別和感激的話。
滿天的星不語,零星的人間燈火,在山路中里搖擺不定。火車站如革命電影里的道具,陳舊得頗具味道。
這是在陌生的湖南,語言不通,因為各種各樣的情愫,這一路,春恩沒有害怕過。